死神 抑或七人御前 二(第5/7页)

因为恶念已四处蔓延?

随着暴行四下扩散,领内似乎成了一座魔域。心怀恶念者与这股邪气相呼应,引发了连锁死亡,有如死神盘踞此地不去。

真是骇人哪,百介心想,浑身不由得颤抖起来。

“光听这些就够吓人的了,”治平也感叹道,“若继续放任不管,只怕举国百姓都要起来造反了。”

没错,右近转头望向治平说道:“家老大人亦有此忧虑。倘若百姓真的起而造反,藩国必将遭到推翻。如今北林的财力物力已不足以抗拒百姓蜂起。即使勉强镇压下来,局面终将难以收拾,幕府也绝不可能放任不管。任谁都看得出,唯一的结果便是废藩。”

看来事态的严重程度,已远非百介在土佐时听到的所能比拟了。早在当时,右近便为这些暴行将对藩政产生不良影响担忧不已。但百介仍以为光凭几桩拦路斩人的犯行,尚不足以导致废藩。如今听来,这已是不无可能了。

“只不过……”右近有气无力地说道,一口饮尽茶碗中的浊酒,“百姓是不可能起身造反的。”

“为什么?”治平插嘴问道,“大爷所言我也不是不懂。唉,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再怎么一筹莫展,人也不至于傻到一味将坏念头往自己肚里吞。若人人都嫌苦,迟早都要卖命一搏,如此一来,哪可能不出事?”治平语带愤恨地说道:“虽是普通百姓,也不是傻子呀,哪可能乖乖吃一辈子亏。”

这道理在下也明白,右近说道。“一如治平先生所言,普通百姓亦是有志气、有自尊、有智慧的。就这点而言,百姓和武士其实大同小异。俗话说狗急跳墙,任何人对不当的弹压都会有所反抗。只是,目前的情况还真是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

“如今再急也无墙可跳。”

噢?治平纳闷地应了一声。

“百姓背弃伦常,是因凶手尚未伏法。不仅如此,至今仍一再犯下暴行。仅在那狭小的领内,就已逞凶五年有余。虽以残酷手段杀害多名无辜百姓,却仍在城下逍遥法外。这情况岂不是极不寻常?”

“是不寻常,”治平回应道,“不管是父母还是儿女遇害,倘若不知是哪个人下的毒手,到头来也不知自己该恨的是谁。是吧?”

“没错,正是如此。”右近放下了酒杯,“这……已然是个灾厄。亲人遇害,却连个可憎的凶手都无从恨起。纵使有满心愤懑,也找不到对象宣泄,仅能在畏惧中暗自啜泣。如此一来,人要不疯也难。”

语毕,右近无力地垂下了双肩。原本就阴郁的神情益形灰暗。

“同理,若危害社稷的是暴政、饥馑一类灾祸,尚可与领主或藩国为敌。只要有明确的反抗对象,百姓哪怕再渺小气弱,也能鼓起勇气负隅顽抗。如此一来,或许真有可能起义……”

“逮不到真凶,根本等同于官府放任狂犬肆虐,百姓怎没怪罪捕吏无能?若要找人怪罪,武士们理应成为首当其冲的箭靶才是呀。”

“百姓们似乎不作如是想。”

“这岂不奇怪?”

“因为凶手并不是人。”

(七人御前。)

“不是人,难不成是鬼?”

的确是鬼,没错,右近回答道。“若非阳界人间,而是阴界妖魔所为,要想怪罪官府也是无从怪起。再者官府自己也已心生畏惧。武士和百姓其实没什么不同。如今官府不再有将凶手绳之以法的心力,百姓也失去了自保的力气。只知道疑心生暗鬼、彼此怀疑,根本无力团结一致,哪可能聚众起义?充其量仅能干出一些自暴自弃的暴行,而官府就连取缔这些暴行的力量都已不复存在。”

听来还真是纷乱不已。不,或许妖魔诅咒,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吧,百介心想。

“因此,该地的确受了妖魔诅咒?”

“这在下也无从判断。”

“犹记右近大爷曾言,该地于北林氏统治前,亦曾发生过同样的事?”

他的确曾这么说过。

“是的。至于实际上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在下就不清楚了。领民称其为妖魔作怪,或许只是为了便于解释超乎寻常的情况罢了。”

“看来不称其为妖魔作怪,还真是令人熬不下去呀。”

治平转身背对右近,为灯笼点上了火。原本昏暗的屋内已是一片漆黑。烛光将老人的面颊染成一片橙红。

“但就连妖魔诅咒这种说法都搬出来了,情况可不就更难收拾?”

右近只是默不作声。

“喂,大爷,”治平朝他喊道,“倒是大爷自己出了什么事?”

“噢。”

右近转头避开闪烁的烛光。

“可是,出了什么伤心事?”

“伤心事……”右近仿佛自问自答地喃喃自语,接着继续说道,“是的,这件事的确是让人悲痛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