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第11/21页)

首先,他50多岁,快奔60了,头上还没有光荣退役的头发留得长长的,稀疏的几根刘海遮着前额,快盖过眼睛了。他穿着牛仔裤,但不幸的是很失败,这是很多装嫩的人经常会犯的错误。而且他的个头不高,最多一米六。看到他,福尔摩斯才体会到秘书小姐是话里有话,“高摄”,实在是高。

他一脸的不高兴,显然是受到打扰了,但还是撇下手中的相机,放在摄影室,或者摄影棚,甭管是在哪儿,反正就在这紧巴巴的小工作室内,他伸出手来,福尔摩斯忙迎过去,两人握握手。

“探员福尔摩斯。”福尔摩斯自报家门。霍顿点点头,从秘书桌子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根点上。她毫不掩饰地皱皱眉头,捋捋紧身短裙,坐下了。霍顿似乎并没有看福尔摩斯,他目光游离,好像在想什么。一会儿,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仰起脖子,向着高高的黑乎乎的天花板吐了一口烟,然后无力地倚在墙上。

“克里斯汀,倒杯咖啡来。”他的目光跟福尔摩斯短暂对视,“来一杯吗?”福尔摩斯摇摇头。

“真不要吗?”克里斯汀好心追问一句,从座位里站了起来。

“好吧,就来一杯吧,谢谢。”

她微笑着走出去,走进厨房或者什么小黑屋子,去准备咖啡。

“那么,”霍顿说,“你有何贵干?”

他的声音也不对劲。他的声音很高,不是在尖叫也不像女人的声音那么尖锐,但是很高,还有点沙哑,好像他小时候声带受过伤,留下了后遗症。

“霍顿先生?”福尔摩斯还是要确认一下的。霍顿点点头。

“吉米·霍顿,专业摄影师,为你服务。你是要结婚了,照婚纱照,想让我打个折吗?”

“不,不是。”

“那是照肖像了。给女朋友照,还是二老?”

“都不是,我此行是有公干在身。”

“但是没有新业务,对吗?”霍顿笑笑,又看看福尔摩斯,吸一口烟,“我可以给你照个很好的肖像。你下巴坚挺,颧骨挺拔,只要光线调好了……”

“不用了,谢谢你。我讨厌照相。”

“我说的不是照片,”霍顿开始走动,绕到桌子附近,“我说的是艺术。”

“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什么?”

“艺术。我在报纸上见过你的大作,印象很深刻。我想或许你能提供一些信息给我。”

“哦?”

“事关一位失踪者。”福尔摩斯并不擅长说谎,他一说谎话,觉得耳朵都刺痛。他虽然不是第一流的,但技术上也还说得过去。“是一个叫罗尼·麦格拉斯的小伙子。”

“名字就是个符号,什么都说明不了。”

“他一直想做一名摄影师,所以,我就想——”

“想什么?”

“我就想,他有没有来请教过您,征求你的意见了之类的?你可是声名显赫。”这话说得太假了,福尔摩斯自己都感觉到了,感觉到霍顿会识破自己的把戏。但虚荣心还是占了上风。

“要是这么说来,”大摄影师靠在桌子上,双手抱在胸前,两腿叠加在一起,一副得意的神情,“你说的这个罗尼,长什么样子?”

“个子高高的,棕色短发,爱好钻研。你知道的,他经常照些城堡,还有卡尔顿山之类的……”

“你也是摄影师吗,探长先生?”

“我就是个小探员。”福尔摩斯会心地笑了,他对这个错误的称谓很是满意。突然他回过神来,霍顿是不是在玩同样的把戏,恭维他呢?“我没有专门研究过摄影,也就旅游的时候随便拍几张。”

“加糖吗?”克里斯汀挤到二人中间,脸凑上来,对着福尔摩斯笑。

“不用,谢谢,”福尔摩斯回答,“只加牛奶。”

“我的加几滴威士忌。”霍顿吩咐,“这是我的最爱。”霍顿盯着门看,门又关上了。“罗尼,听着有点耳熟。爱好研究城堡。是的,是的。我记得是有这么个小伙子来过,面色惨白惨白的。我当时在搞一个作品集,是个长期工程,占据了我所有的精力。他一趟一趟地来找我,想要见我,要我看他的作品。”霍顿无奈地摊开双手,“我是说,我们也都年轻过。我倒是想帮他,但我太忙了,那时候尤其忙。”

“那你并没有看他的作品?”

“没有。不是说了吗,实在没有时间。几周以后,他就不来了。”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几个月前吧,三四个月。”

秘书端来咖啡。福尔摩斯闻到霍顿的杯子散发出威士忌的味道,又嫉妒又厌恶。目前来看,交谈进行得很顺利,是该开个差了。

“谢谢你,克里斯汀。”他说,似乎有意要套近乎,讨好她。她坐下来,没有喝咖啡,而是掏出一支烟。福尔摩斯踌躇半天,还是没有过去为她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