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第20/21页)

“打电话。”雷布思说。他在想:这件事从头到尾就像是打电话的游戏,传给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离真相越来越远。没有什么可以作为绝对的证据。

“什么?”

“没什么。还有别的吗?”

男孩摇摇头。雷布思掏掏口袋,没想到,又找到10英镑。他这才想起,刚才跟麦考尔喝酒时,他去自动取款机取过钱。他把钱递过去。

“拿着!我给你我的姓名和联系电话。不管有什么信息,我随时欢迎。对了,你的头没事吧,抱歉了。”

男孩接过钱,说道:“没什么,比你小气的我都见过。”然后他笑了。

“送你一程吧?”

“要不去布里治街吧?”

“没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詹姆斯。”

“真的?”雷布思笑着问道。

“真的。”男孩也笑了,“听着,还有一件事情。”

“说吧,詹姆斯。”

“是我最近听到的一个名字。它也许并没有什么意义。”

“什么?”

“海德[8]。”

雷布思皱起眉头,问道:“藏?藏什么?”

“不是藏,是h-y-d-e,海德。”

“海德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就只是听到一个名字而已。”

雷布思握着方向盘。海德,海德?罗尼跟特蕾西说的是这个吗?不光要藏起来,还得躲着一个叫海德的人?他正在出神,发现自己在盯着那辆捷豹,确切来说,是盯着驾驶座上的人,那人的手臂缠绕在副驾驶座上一个年轻得多的人的脖子上,来回抚摸着,轻声说着话。抚摸,说话,都是清清白白的事情,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令人不解的是,鲍耶·卡鲁房地产公司的大老板詹姆斯·卡鲁发现自己被人看到时,显得是那么惊讶。他抬起头,发现自己跟探长约翰·雷布思的目光碰个正着。

卡鲁手忙脚乱地启动车子,掉头,开着崭新的捷豹,一溜烟出了停车场,好像熊熊燃烧的卡蒂萨克号[9]在他后面一样。这一切雷布思都看在眼里。

“他很着急。”詹姆斯说。

“以前见过他吗?”

“刚才没看见他的脸。这辆车之前倒是没见过。”

“嗯。这是辆新车,不是吗?”雷布思说,也懒懒地开动了车子。

房子里还留有特蕾西的气息,好像她还在起居室、浴室。他依稀看到,毛巾从她头上滑落,看到她把双腿蜷在身下……看到她端来早餐:脏盘子还在床边上,床也没有整理。看到他就睡在地板的床垫子上,她笑了,说“你就跟住在廉租房一样”。房子空空的,很久没感到这么空过了。雷布思要去泡个澡。他来到浴室,拧开热水龙头。他感觉詹姆斯的手还在两腿中间……他走到起居室,盯着一瓶威士忌,足足看了一分钟,最后还是转过身,去冰箱拿了一罐啤酒。

水慢慢流入浴缸,要用阿基米德牌水龙头的话就快多了。也罢,正好给了他时间,可以再给局里打个电话,看看特蕾西怎样了。情况不太好,她变得焦躁不安,也不吃东西,抱怨说身体内侧很疼。阑尾炎?是毒瘾上来了吧。回来之前没有过去看看她,他觉得很是愧疚。反正再多一层愧疚也死不了,他索性推到明天早上再去。哪怕是短暂的几个小时,他想远离这一切,不想再去拯救别人的人生。他的家也不像之前那么固若金汤,不再是一两天前的那个安全的城堡了。整个建筑都遭到了破坏,从内到外的破坏。他感到肚子里都是尘埃,就好像从整个城市刮下了表层的污垢,都硬塞进了他的嘴里,逼他咽下。

都见鬼去吧!

他被牢牢套住了。他住在北欧最美丽、最文明的城市,但是每天却要跟它的阴暗面打交道,跟各种丑恶斗争。丑恶?他很久没用过这个词了,他甚至都不知道“丑恶”一词究竟是什么意思了,只是听上去是对的。他喝一口啤酒,把泡沫含在嘴里,就像孩子在玩牙膏沫。都是泡沫,没有真材实料。

都是泡沫!他又来了灵感。他可以放些起泡的沐浴油到水里,这东西是谁给他的?哦,对了,是吉尔·坦普勒。他记起来了,也记起了当时的场景:她嗔怪他怎么不知道清洗浴缸,然后送给他这瓶沐浴油。

“你和浴缸,统统洗白白。”她念着瓶子上的字,“把乐趣还给泡澡时间。”

他还建议两个人要一起试试看管不管用,他们也常……上帝啊,约翰,你又在多愁善感了。就算她跟了一个脑袋空空的电台DJ,就算那DJ竟然叫作卡勒姆·麦卡勒姆,天又没有塌下来,原子弹又没有炸,天空也没有响起警报。

一切都相安无事……只是,罗尼,特蕾西,詹姆斯,还有别的,现在又冒出个海德。雷布思开始慢慢体会到“筋疲力尽”的含义。他躺在浴缸里近乎滚烫的热水中,裸着身子,伸展四肢,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