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第7/13页)

地板“嘎吱”响了一声,查理出现在楼梯的小平台上。

雷布思笑了,胜利的微笑,轻松的微笑。他相信了自己,并且证明了那信任是值得的。

“你好,查理。”他说。

“我不是故意揍她的,是她先动的手。”

是查理的声音,但是查理站在楼梯那儿,一动没动。他的背微微驮着,他的脸埋在阴影中,胳膊下垂着。他有教养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失真,和皮影戏偶不太一样。

“怎么不到我们这儿来?”

“你是来抓我的吗?”

“罪名是什么?”雷布思问道,他的声音掩饰不住喜悦。

“这话应该你来问,查理!”范德海德发话了,像是在教训查理。

雷布思突然感觉眼前的游戏很无聊。“下来,”他命令道,“我们再喝一杯格雷伯爵茶[1]。”

雷布思拉开起居室里暗红色的天鹅绒窗帘。借着透进来的阳光,屋子里看起来宽敞多了,也不那么压抑了,至少不那么阴森可怕了。壁炉架上的装饰品也现出了原形:只是装饰品而已。书架上的书其实大部分都是流行小说:狄更斯、哈代,还有特罗洛普。雷布思不知道特罗洛普是不是还很流行。

查理在狭小的厨房里泡茶,范德海德和雷布思在起居室里坐着,静静聆听着茶杯、勺子碰撞发出的叮当声。

“你的耳力过人!”范德海德终于开口。雷布思耸耸肩。他还在检视着房间。不,他不会住在这种地方,但是至少他可以想象到去探望某位住在这种地方的年长的亲戚。

“啊,茶来了。”范德海德说道,查理正端着茶盘走进起居室,茶盘端得并不稳。

查理把茶盘放到沙发和椅子中间的地板上,双眼去找寻雷布思的眼睛。查理的眼神中充满了哀求,雷布思对此置之不理,略一点头,接过茶杯。雷布思刚想说查理对这个藏身之处似乎了如指掌,查理倒是先说话了。查理把杯子递给范德海德,杯子里只有一半的水——很明智的措施——查理摸到老人的手,把手放在杯子的把手上。

“您的茶,马修叔叔。”查理说。

“谢谢你,查尔斯[2]。”范德海德说,就好像他能看见似的,他浅浅的微笑不偏不倚朝向雷布思,而不是落在高于雷布思肩膀几寸的位置上。

“很温馨。”雷布思评论说,品着格雷伯爵茶的香味。

查理坐在沙发上,盘着腿,很放松的样子。是的,他对这地方很熟悉,轻车熟路地走进来,就像是轻轻松松地穿上一条旧的舒服的裤子。查理可能有话要说,但范德海德似乎要先亮明立场。

“查尔斯都跟我说了,雷布思探长。当然,我的意思是说,他觉得我该知道的,都告诉我了。”查理看着他的叔叔,范德海德微微一笑,知道查理正不满地皱着眉头。他接着说,“我早就跟查理说,要他再跟你谈谈,他看上去不太愿意。虽然看上去不愿意,现在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查理问。雷布思自忖,查理在这儿自在多了,显然比待在皮尔缪尔丑陋的廉租房里要自如得多。

“知道?”雷布思问。

“知道在哪儿找到我?知道马修叔叔?”

“这个,”雷布思像是从裤子上捡起一个并不存在的线头,“你的论文,就你桌上的那篇。很方便。”

“什么?”

“关于巫术的论文,同时家里有位巫师。”

范德海德哑然失笑,说道:“我可不是巫师,探长先生,从来就不是。想来看看,这一辈子,我只见过一个真正的巫师,地地道道的巫师。注意了,他还是爱丁堡人呢。”

“马修叔叔,”查理打断了他,“我想探长先生并不想听——”

“恰恰相反,”雷布思说,“这正是我此行的原因。”

“噢,”查理听上去有点失望,“不是来抓我的?”

“不是。虽然你打黑了特蕾西的眼圈,该挨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

“她活该。”查理的声音透着任性,他的下嘴唇微微翘着,像个孩子。

“你打女人了?”听上去范德海德很不满。查理匆匆看了他一眼,目光又移开了,好像无法对视那并不存在也不会存在的眼神。

“是的,”查理小声回答,“但是,你看!”他拉下圆领毛衣的领子,露出脖子。脖子上有两道明显的红色印迹,还在肿着,显然是拜特蕾西的指甲所赐。

“抓得不轻呢!”雷布思评论道,好让盲人也能知道情况,“你的脖子挨了抓,她的眼睛挨了打。看来你们两个扯平了,以眼还眼了。”

范德海德又笑了,身子撑在拐杖上,微微前倾。

“说得好,探长先生,”他说道,“说得好。现在呢——”他端起茶杯,端到嘴边,轻轻地吹着,“我们能为你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