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夜晚(第4/5页)

出去吧,威廉刚才说。谈何容易,我们知道藏书馆只有一个出入口,就是东角楼的那个。可我们此刻是在哪里呢?我们完全迷失了方向。我们毫无目的地来回乱转,心想永远无法从那个地方出去了。我摇摇晃晃地走着,一阵阵地想呕吐。威廉着实为我担心,他为自己知识的贫乏深感恼怒。就算我们今天能从这里出去,明天我们不还得回藏书馆嘛。明天再来,有了个好主意,确切地说,是他想到了一个主意。再来,得带上一截烧过的木炭,或者用另外一种能在墙上留下标记的东西。

“要在迷宫里找到出路,”威廉一板一眼地说道,“只有一个办法。在每个新岔口,都要在我们取道的岔口画三道标记。如果前面的岔口已经有了一个标记,证明那个岔口已经到过,就再画一道标记。如果看到岔口都已画上了三道标记,那么就得返回去重新寻找岔口。但要是有一两个岔口还没有标记,那么就从中任选一个画上两道标记。走到只带有一个标记的岔口时,我们再画上两个标记。那样一来,每个岔口就都应有三道标记了。这样,我们就会走遍迷宫所有的岔口,如果我们不走任何带有三道标记的岔口,就能到达某一个出口,除非还有什么不带标记的岔口。”

“这您是怎么知道的?您是研究迷宫的专家吗?”

“不,我是在背诵一篇从前读过的古文。”

“按照这种规则,就能出去吗?”

“据我所知,几乎永远出不去。不过我们不妨试试。何况,以后几天我就会有眼镜了,我将会有时间琢磨那些藏书。很可能是那些字幅搅乱了我们的思路,而那里藏书的布局会启示我们找出规律。”

“您会有眼镜?您怎么再找到它呢?”

“我说了我会有眼镜的。我会再做出一副眼镜来。我想玻璃工匠巴不得有一次可以做一种新试验的机会。要是他有合适的工具磨制玻璃片的话。至于玻璃片,那个作坊里有的是。”

正当我们在里面晕头转向寻找出路的时候,忽然,在一个房间中央,我感到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抚摸我的脸颊,同时听到一种非人非兽的呻吟声回荡在那个房间和邻近的房间,好像有一个幽灵在那里游荡。对于藏书馆里令人惊诧的意外事情,我本该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是,我又一次感到惊恐不已,吓得往后一跳。威廉一定也感觉到了,因为他正在摸自己的脸颊,并高举灯盏,四下张望。

他举起一只手,而后观察着似乎变得更亮的火苗。他舔湿了手指,把它举到身前。

“很清楚,”他说道,并让我看相对的两面墙壁一人高的两处地方。那里有两道狭窄的缝隙,他把手靠近那两道缝隙时就感到有凉风从外面吹进来。他把耳朵贴近那里,能听到一阵呼啸声,好像外面刮着大风。

“藏书馆应该有通风系统,”威廉说道,“否则,这里会让人透不过气来,尤其是在夏天。另外,这些缝隙能够供给室内一定的湿度,那样,羊皮纸就不会干裂。但藏书馆的建造者的睿智还不止这些。按照一定的角度留出这些缝隙,就能保证在寒风凛冽的夜晚,从各个角度的裂缝透入的冷风相互交叉回流,在通道的一间间屋子里形成漩涡,从而产生了我们所听到的声音。那呼啸声连同那些魔幻般的镜子和药草的薰香,对像我们这样不熟悉这里而擅自闯入的不速之客就能平添恐惧感。刚才我们在一瞬间觉得是幽灵在抚摸我们的脸颊,现在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因为现在才刮起风来,而这个奥秘也揭开了。不过,我们还是不知道怎么出去啊!”

我们一面这么说着,一面毫无目的地乱撞,已经迷失了方向,顾不得去看那些差不多相同的字幅。我们偶然走进一间新的七边形过厅,在它周围的几个房间转了转,没有找到出口。我们又往回走,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已经不想知道我们究竟在何处。威廉忽然果断地说我们失败了,只能在哪个屋子里睡个觉,指望在第二天让马拉希亚来发现我们了。而正当我们为如此奇妙的历险行为的悲惨结局而懊丧时,却又意外地来到了有楼梯出口的大房间。我们由衷地感谢上帝,喜出望外地下了楼梯。

到了厨房,我们就朝壁炉走去,进了圣骨堂的走廊。我敢说,那些光秃的骷髅头骨露出的阴森狰狞的笑,当时在我看来像是亲人们的微笑。我们重又回到了教堂,从北边的门出去,最后愉快地坐在坟墓的碑石上。我觉得那清凉的迎面吹来的晚风,仿佛是把一种神圣的油膏抹在脸上。

“世界是多么美好,迷宫是多么丑恶!”我轻松地说道。

“要是有一个在迷宫里畅游的秘诀,这世界该多美好啊!”我的导师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