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记(第2/9页)
除了君王与儿童之外,侦探作家与心理学家也非常喜爱迷宫。侦探小说本身就是一种迷宫趣味,还有直接以迷宫为题材的侦探小说。英国康宁顿[217]的《迷宫谋杀案》,日本江户川乱步的《孤岛之鬼》等。后者描写的迷宫还算有意思,但情节设计不太完美;前者虽然整体写得不错,但两部作品都还不能说充分活用迷宫这个题材。迷宫还有许多用途。
心理学家喜欢制作小型迷宫,把老鼠丢进去让它们自己走出来。不过这并非为了享受迷宫,而是另有目的,实际上高兴(或悲伤)的是老鼠。可是制作迷宫用在学问研究上,仍然是一种童心的表现,对科学来说,童心是相当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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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芬奇的筑城模型及古怪的大炮,可说充满了童心,趣味非凡。童心无疑是发明之母。像是达·芬奇的人体解剖图,其根本之处也与童心联系紧密。这是与汲汲营营于生活的成年人相隔千里的嗜好。如果威廉·布莱克[218]的灵界信仰和灵界图画是形而上的童心,那么达·芬奇的筑城模型就是形而下的童心吧。
我看到达·芬奇的各种模型,便会想起玩具“套达磨”[219]、箱根的工艺品秘密盒。其实我并不知道“连环套达磨”的正式名称,这是我擅自取的。它是一种木制中空的不倒翁或福禄寿人偶,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小一号的不倒翁或福禄寿,再打开看,里面又是一样的,再打开,还一样,体型越来越小,最多可以装十个以上。就像剥洋葱皮一样,对孩子来说,剥洋葱也很好玩,但不倒翁更为有趣。
箱根工艺品的秘密盒就用不着说明了。二者都深得儿童喜爱,里头包含了学问及艺术的思维。这些玩具让人想起古代君王的筑城艺术、达·芬奇的模型,还有卡尔的侦探小说。
卡尔的作品以某些意义来说,正是“连环套达磨”、秘密盒式的侦探小说。这么一说,会让人以为是二重三重四重的密室杀人命案,但并不一定就是如此。总之这两种玩具,实在是寓意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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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图的童心是逻辑学的起源,而侦探小说也常有拼图出现。英国小说家菲尔伯茨年过六十才开始写侦探小说,是位罕见的童心未泯的成年人,他有一部叫《拼图》(美国标题Jig-Saw,英国标题The Marylebone Miser)的作品,便隐含了这一层寓意。
不光是寓意而已,那篇小说描写一桩复杂万分的密室杀人命案,侦探也是受到儿童绘本的启发才破了案。如果侦探没有读绘本的童心,命案或许会成为一宗悬案。拼图、寻找图案、智慧之环……各种童心之中,侦探小说的元素俯拾皆是。
范达因的《主教谋杀案》中,天文学、数学、物理学的大科学家利用摇篮曲童谣杀人。这名老科学家认为人类是群聚于大宇宙中一介微粒子的地球上的细小生物,渺小如蝼蚁,轻视万分,却也深受童谣的吸引,他被深深嵌入童谣中的恐怖吸引了。此外还有海克斯特[220]的《是谁杀了知更鸟》、克里斯蒂的《无人生还》。儿童不知将摇篮曲与杀人结合在一起的魅力,看来还是只有成年侦探作家才会从这二者的结合中感受到无比的魅力,童谣正是无限扩大杀人之恐怖的放大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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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探作家最喜欢捉迷藏了。以此为作品标题的作家也不少。除了“Hide-And-Seek”、“Hide in the Dark”,近来西方社交圈还流行(虽然应该也不到流行的地步)的“Murder Game”(直译就是谋杀游戏,但其实是侦探游戏),就是成年人玩的捉迷藏。儿童喜欢玩怪盗游戏,也会玩侦探捉坏蛋的游戏。成年人要是没有酒和女人,就没兴致玩这种游戏,儿童玩的与侦探小说中的游戏却是在神志清醒的状况下沉迷其中的。
爱伦·坡在儿童的猜拳游戏中领悟到深远的哲理。在猜拳高手的孩子指点下,他茅塞顿开,大受感动之余认为这个孩子的想法中,有比马基维利(Niccol Machiavelli)或康帕内拉(Tommaso Campanella)的哲学更要深奥的思想,惊叹不已(《失窃的信》)。如果爱伦·坡没有童心,就不可能有这样大的发现吧。
儿童喜欢魔术,侦探小说也对魔术无法招架。魔术不是陌生人,而是好友。就如同爱伦·坡无法抗拒梅泽尔的下棋人偶(Maelzel's Chess-Player),每一位侦探作家都是魔术痴。讨厌魔术的作家缺乏童心,对儿童来说难以亲近。不必举劳森的丝绸高帽为例,侦探作家也绞尽脑汁要将鸽子、兔子、罪犯藏进帽子里。成年人会嘲笑为了无聊目的劳心费神的人,儿童却会为此鼓掌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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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探小说碰到犯罪的部分,就会散发出成年人的体味。犯罪这古怪的玩意儿原本就非自然存在,而是成年人为了让自己的生活更加便利的权宜之计而已。擅自拿走想要的东西、殴打讨厌的家伙、亲吻喜欢的人,在儿童的认知里这并非邪恶之事。是成年人让儿童认识到邪恶,所以堕落的犯罪与儿童无关。不意识到罪恶,依着本能行成年人所谓的恶,是儿童的天性。从这个层面来说,二者之间当然有脱不了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