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肃清的教室(第52/90页)

稻垣的父亲又很快地浏览了一遍文集,然后把它立在儿子的遗像前。书页翻卷,正好打开到阿弥陀签的那一页。我惊讶地发现:那个阿弥陀签上,好像有铅笔画过的痕迹。

可能是因为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他父亲说:“啊,那个呀,是我老婆画的。”

一阵轻微的罪恶感袭上心头。那条铅笔线从〇开始,一路蜿蜒曲折通到了“极乐世界”。

“您太太还没有下班吗?”

“她因为过度劳累病倒了,现在正在住院呢。我这就要到医院去了。”

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葬礼那天,在学生面前,一度失控的那位母亲的身影。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杀人凶手”的声音,仿佛还清晰地在耳畔回响。

“这样啊,那您真是太辛苦了。”

因为他马上就要出门,所以我也起身告辞。

我们在大门口分手,我目送着他走向车站,那背影显得如此孤独、落寞。

我回到学校,其他老师似乎都已经回家了,教员室里一片黑暗。我打算绕到教学楼后面,去找竹泽先生,让他帮助我打开教员室。这时,我忽然发现:花坛前面的那间教室的窗户没关。

“真是一帮粗心大意的家伙啊!”

那里是手工教室,死去的稻垣公夫,好像也是从那里,进入教学楼的。我走近教室,正想把窗户关上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声响。

是竹泽先生在巡查吧。

不对,现在已经九点多了,竹泽先生晚上喝完酒,这时候肯定已经醉醮醺地,钻进被窝里面呼呼大睡了。他虽然是个好酒之人,酒量却是小得出奇。

我有些担心,于是脱掉鞋子,准备从窗户钻进手工教室里查看一下。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上面“啪嗒啪嗒”掉下来,落在我的肩膀上。我抬头向上看的那一刹那,猛然发现一个黑色物体,正朝我砸下来。我飞快地闪到一旁。

“咣啷!”一声,一个陶器摔成了碎片。我一边注意着上面的动静,一边捡起一块碎片。原来是摆放在3A班教室窗户边,用于装饰的盆栽。

白色的窗帘,从上面的窗户飘出来,在风中舞动。

是因为有人打开了窗户,风吹动窗帘,窗帘把盆栽推下来的吧?……混蛋!……不对,是有人想砸死我吧?……

如果这个东西,真的砸到我头上的话,就算不死,肯定也会受重伤的。这起突如其来的意外事件,让我的心跳如擂鼓一般。

我脱掉鞋,从手工教室的窗户钻了进去。

当……嗒……当当……嗒嗒……

突然响起一阵钢琴声,是肖邦的《葬礼进行曲》的第一小节。乐曲到这里就中断了,然后就听到“咣当”一声,琴盖被粗暴地合上。

“混蛋!……什么地干活?!……”我扔下鞋,从楼道处迅速跑到楼梯口。

我打开楼梯下的电灯开关,一步三级地冲上楼去。到了二楼,我把能看到的所有电灯开关,依次都打开了。教学楼里一旦充满光明,我的恐惧就跟着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3A教室的门开着,暖风从那里吹出来。但是,一个人也没有。

我走过理科教室,在旁边的音乐教室前停住脚步,猛地打开门。屋里亮着灯,却没有人,钢琴的琴盖合着,上面盖者一块红布。

一切都是我的幻听吧。

我怀着满心疑惑,又回到了3A班教室,打开灯之后,发现离讲台最近的窗户大敞着,白色的窗帘飘向窗外。并非有人故意想砸我,而是窗帘把盆栽,从敞开的窗口带下去的吧。

“一定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没错!……”我努力想把心中黑色的疑虑驱逐干净。

接着,我把灯一盏一盏地关掉,然后走下楼。我关掉手工教室的灯,正想从那里出去的时候,忽然感到一种无可名状的恐怖。这里有人。我感觉就在手工教室里,有人正盯着我。

“是谁?!……”我用发抖的声音大喊一声,然后,猝然转过身来。

屋里有六张工作台,上面放着技术家庭课①需要的老虎钳。桌子底下也没有人。和刚才的钢琴声一样,这可能也是我太过害怕,而产生的幻听或幻觉吧。

①技术家庭课,日本初中教育的课程之一,以教授学生生活中,需要的基本技能为目的,分为面向男生的技术课,以及面向女生的家庭课。一九八九年后男女生共同上课。

“啊!……”我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