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997年 春(第9/30页)
笙一郎掏出手机,一边给他的事务所拨号一边说:“还有,以后你也是命令人的人了,拜托。”
接电话的是个女大学生。说是人寿保险公司的事已经核实,现在正在收集关于保险金平均额的资料。另外有三件法律咨询,两个笙一郎担任法律顾问的公司打来电话说请马上回话。
笙一郎马上给他担任法律顾问的公司打了电话。两个公司都是希望他提建议,在电话里就处理了。笙一郎看了看手表,对聪志说:“现在要到一个我担任法律顾问的公司去,一起去吧,肯定能学到东西。”
笙一郎在家庭裁判所前的十字路口拦了辆出租车,和聪志一起坐上去,告诉司机要去的地方以后,又叼上了一支烟。
聪志吃惊地摇摇头:“打电话的时候您也是烟不离嘴。”
“法庭上禁止吸烟,精神压力又太大。”
“不过,刚才的公判挺好啊。”
“挺好?”
“听完开头的陈述就可以了解到,犯罪的构成要件充分,被告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对于辩护侧来说,也就是个酌情减刑的问题吧。”
笙一郎沉默着,等待着聪志继续说下去。
聪志故意装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面孔笑了笑继续说:“日本的审判不就是心证审判吗?好恶是法律判断的本质。确认罪状的时候,出现了孩子喊爸爸的情形,虽然是偶然的,但也是足以影响法官心证的。我给被告的辩护律师打高分。”
笙一郎吐了一口烟:“打高分?”
“是啊,陈述了家属和孩子的情况,判决自然会从宽的。比起天涯孤旅的罪犯,有家室的罪犯总是判得轻一些。所以我想说,这回被告的孩子喊爸爸喊得正是时候,说不定能扭转乾坤。”
笙一郎为了放走烟雾,轻轻打开了车窗:“等着瞧吧,不一定有好的判决结果。”
“什么……”
“被告的家属是被请来了。其实被告的太太并不想来。她说,那个给家人带来耻辱的傻丈夫为她带来的一切,她已经适应了。在朋友们面前夸耀自己家里的大理石浴室,买高档服装,可一旦出了事,上当最大的还是她自己。”
“不过,就算是硬请来的,孩子喊爸爸的情形,想不到吧?”
“想不到,所以要预先设计。”
“设计?”
“在最适当的时机,我这边悄悄地一举手,太太立刻就捅一下孩子的后背,孩子喊爸爸的情形不就出现了吗?”
“真的?”
“对法官大人的心证到底有多大影响,我也说不好。不过,弄好了全家受益。包括信用社方面,谁也不会受到伤害。被告的太太也很明白,弄不好,离婚啦,借钱啦,事儿多着呢。”
“……那孩子,是在演戏?”
“孩子嘛,惟母亲之命是听罢了。不过我觉得孩子那时候喊爸爸可是出于真心。孩子平时得到父母宠爱,到时候是会不由自主的,就算是演戏也能做到不露声色。”
解决了笙一郎担当法律顾问的公司的问题之后,笙一郎和聪志又打了一辆出租车,沿着第一京滨路北上,在品川体育场后门下车,走向便民商店旁边的一座五层的写字楼。
“我那个朋友,正在寻找机会通过改变公司的名字赖掉借款。”笙一郎边走边跟聪志说刚才那个公司的事,“他想把破产的公司卖掉之后换个名字,以前的债务就此一笔勾销。但是换名字时,需要我给他出一个假的扣押财产的手续。他想多少给我几个钱就能把手续搞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最后他怎么也得按我开的价交钱。”
坐上电梯,笙一郎继续对聪志说:“当今这个社会,就是金钱跟欲望拔河的社会。不管采取什么手段,拔过来了,你就得到认可,没有道理可言,跟孩子们的世界没有区别。就说刚才我提到的那家伙吧,比他嗓门儿大的,眼前的宝贝,准比他早到手。开会也好,见面也好,人们集合的时候也好,最重要的就是大声指手画脚。谁要是想说你两句,不等他开口,先给他堵回去,立刻他就老实了。”说着把手放在聪志肩膀上,使劲儿捏了他一把。聪志脸上掠过一丝恐惧和不安。
“人这东西,被别人骂了,首先是单纯的害怕。我在股东会上听说,在公司里被称为一把好手的大男人,稍微给他施加点儿压力,他在处理现实问题时也会不知所措。当然,让别人怕你,不是使用暴力,也不是依靠道德或法律,我觉得很可能是依靠一种幻想。人们害怕的是想像中的被人骂,被人打,被人否定。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小时候体验过被否定以后不安的情绪又复苏了吧。”
电梯停了。电梯对面就是笙一郎的事务所。从品川站到这里步行只需三分钟,位置好,地皮贵,所以租金很高。一层只租出去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