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梁台古意(第12/19页)

沈周道:“崔良中生气是因为他冒昧向文丈提亲丢了面子,他认为是被曹教授刻意算计了,其实是他自己误会,怪不得曹教授,也怪不得曹丰。”

文彦博道:“如此推算起来,崔良中并不在意谁来当他的女婿,他只是要跟曹家争。曹家相中了谁,他就要立即抢过来。如此行事,当真霸道得可以。只苦了他自己的女儿,那位崔都兰小娘子亦是十分可怜了。”忍不住叹息一番。

范仲淹道:“话说到这里,我正好有一事相求。你们几个都是书院最聪明、最出色的学生,希望你们能找出事情背后的真相。无论曹丰杀人也好,没杀人也好,都要设法找到他,给恩师一个交代。本来恩师家中有事,该我自己出面,可我家中……”

他遭逢母丧,妻子李氏又新生下次子,加上长子亦尚在襁褓之中,应付应天书院的日常事务已然吃力,确实没有多余的精力来调查曹丰的案子。

文彦博人最机灵,立即接话道:“范先生放心,曹教授既是先生的恩师,又是我等的恩师,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找到曹丰。”范仲淹道:“好。你们还要等张尧封么?那我先走了。”

几人刚将范仲淹送出门,张尧封就匆匆从内庭出来。他当真是与曹云霄偷会去了,不过却不是他主动求见佳人,而是曹云霄派婢女暗中将他叫了进去。本来像她这样的未婚大家闺秀,不便私召男子相见,然而曹家忽遭大变,家中没有男子可以当家做主,她已与张尧封有婚姻之约,向未婚夫私下求计也算不上太过越礼。

张尧封脸色怪异,低声道:“我可能知道曹丰藏在哪里了。”文彦博道:“是曹府么?我们早就猜到了。”

张尧封道:“曹府?不,不是曹府,是……”见左右尚有曹府仆人,忙将到口的话缩了回去,道:“走,先离开这里再说。”

四人出来曹府时,外面日已过午,居然已经是未时[12]了。各人均没有吃午饭,饥肠辘辘,遂就近寻了家饭馆坐了,预备要些酒菜,边吃边谈。

宋代商业发达,朝廷鼓励官民享乐,城市风情浓郁,茶楼酒肆都是面朝大街,且多为重重叠叠的高楼[13]。这家饭馆名“望月楼”,位于忠字街和礼字街的十字路口,是南京最豪华、最气派的酒楼。酒楼的主人姓樊,但不常在南京,据说他在朝廷中很有点根底儿,连大茶商崔良中扩张商业最疯狂之时,也没敢打望月楼的主意。

楼门对面就是太祖皇帝赵匡胤系过马的福树老皂角树。门前排列着黑漆木条互穿而成的杈子,用以阻挡车马。门首则扎缚成彩楼欢门形状,两边各设一根朱红华表柱,未进酒楼,便能感受到华贵气魄。

与大多数酒楼不同的是,望月楼的正楼上下两层都被用作了客房,真正吃饭饮酒的地方则在楼后的园子里,称作“望月园子”。这是一座典型的庭院园林式酒楼——院中廊庑掩映,东、西各排列着小阁子,各有单独的名字,如“丛玉”“夹竹”“报风”等。五步一室,十步一阁,吊窗花竹,各垂帘幕。修竹夹牗,芳邻匝阶,良卉喷香,佳木秀阴。一入其中,便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文彦博一进楼便向迎客的跑堂后生道:“博士,要双泉。”

之所以偏爱这间名叫“双泉”的阁子,倒不是因为它正好位于庭院中间,是一间独立的雅室,两面环水,窗外有小桥流水的景致,而是他成人后写过一首《双泉》的诗:“长剑并弹霜气豪,白虹半折秋云高。濯缨洗耳更何处,世人回看轻鸿毛。”畅述生平之志,一直视为得意之作。凑巧望月园子中有一处名为“双泉”,每每他来这里饮酒,都会习惯点名要那间阁子。

那跑堂后生姓林,唱了个喏,道:“不巧得很,双泉已然有客官占了。对不住了,文衙内。”

文彦博道:“这不奇怪,现下已然过了正午,许多客商习惯午睡后再吃午饭,兴许是我们不巧赶上了。”跑堂后生道:“也不是,是住在二楼一位名叫黄河的客官长包了这间阁子。”

文彦博大是奇怪,道:“只听说有富商在望月楼长包房间的,长包阁子倒还是第一回听说。”

跑堂后生做的是迎来送往的营生,口齿极是伶俐,笑道:“那位黄公子跟文衙内一样,也极爱‘双泉’的清静,可有时候他下楼来吃饭,‘双泉’往往被别的客官占了,他便干脆出重金包下了‘双泉’。只要他人还在南京,‘双泉’就归他一人使用。文衙内,虽然你是常客,但我家主人说了,望月楼能屹立百年不倒,靠的就是一个‘信’字,怕是你这一阵子都不能进‘双泉’了。不过咱们望月楼不独有‘双泉’,其他阁子的风景也不错。而且说实话,咱望月楼最厉害的本事是菜肴鲜美,风景倒还在其次。各位公子说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