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5/27页)
“画看上去不错。”他说,“至少从三层看起来不错。我住在三层B座。”
“你是艺术家吗?”她问。
“我倒希望是呢。”他说着转过身去,把篮子放在店员面前的收款台上。
她把手推车推向前,一边把里面的东西拿到收款台上,一边看着山姆·耶鲁——究竟在哪儿看到过这个名字呢?——付了香皂和沙丁鱼的钱。
他在出口处提着“我爱纽约”的袋子,边等边盯着她看,店员正在结算她买的东西,随后找给她零钱,把所有东西都装了袋,整整装了两大袋。
他俩走出超市,紫罗兰色的天空下,路灯渐渐亮起来了。路上堵起了车,喇叭声此起彼伏,人行道上也挤满了人。他说:“我猜一个会雇母亲货车搬家公司的女人应该不需要别人帮她提袋子吧,我说得对吗?”
她笑了笑说:“没错。”
“好吧……”
他们朝街角走去,她的目光越过他,望着一千三百号大楼高耸入云的黄褐色墙壁。紫罗兰色的天空从密密麻麻的两列窗户中间透出来一点。她看到了自己公寓的窗户,就在最上面靠右的地方。“这栋楼可真够难看的,是吧?”山姆·耶鲁用刺耳的声音说。
她说:“住在这周围的人当时一定吓了一跳。”
“他们反对了好几年。”
她看着他脸部的轮廓。鼻子几年前受过伤,粗糙的脸颊上伤痕累累的。他们在街边等着过马路时,她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或者听过你的名字。”
“真见鬼,”他说,朝着交通信号灯望去,“也许是很多年前吧。我曾做过导演,在电视业的‘黄金时代’里拍过电视剧。那时的电视剧还是黑白的,都是从纽约现场直播的。”他瞥了她一眼。“你大概是在摇篮里看过。”
“我家人不许我看电视,”她说,“直到十六岁时才能看。我爸妈都是英语老师。”
“也没太多值得看的,”他说。“除了‘库克拉,弗兰和奥利’[10],其他的都不好看。不过当年的节目可不比今天这些胡扯的节目差。”
交通灯变了信号。他们朝街对面走去。
“我想起来了,”她对着他笑着说,“你曾导演过一部戏,里面有西娅·马歇尔。”
他停下脚步,带有黑圈的瞳孔盯着她看。
她也停了下来。“去年我在广播电视博物馆里看过录像。”她说,“我总听人说我和她长得很像。”人们匆匆从他俩身边经过。“咱们别在这儿停下,太危险。”她说。
他俩穿过马路。
“长得非常像。”他说,“甚至连声音都像。”
“我可不这么认为。”她说,“好吧,也许是有一点……”她站在人行道边上,朝他转过脸来。“你就因为这个才跟踪我的?”她说。
他点了点头,微风扬起了他的灰发。“别担心,我可不想给你惹麻烦。”他说,“我只想走近了瞧瞧。她又不是我的毕生所爱,不过是一个和我共事过几次的人而已。”
他们朝罩棚走去。
“她是怎么死的?”她问。
“脖子断了。”他说,“从楼梯上跌下来死的。”
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门房快步朝他们走来——他又高又瘦,中年模样,戴着眼镜。“你好,沃尔特。”山姆·耶鲁说。
沃尔特接过她的袋子,她介绍了一下自己。
“我得去费尔德曼商店再买点东西。”山姆·耶鲁说,“你看的是哪部戏?”
“就是在海滨别墅里拍的那部。”她说,“保罗·纽曼也有戏份,那时他大概二十二岁。”
“《珍珠鹦鹉螺》。”
“是的。”
他点了点头。“还有《钢铁时刻》,她演泰德·莫塞尔,演得可不赖。”
“她非常入戏。”她说,“每个演员都是如此。那是出感人的戏,制作精良。”
“谢谢。”他对她笑了笑。“回头见。”他说完转身离去了。
“回头见。”她说,看着他迈着轻快的步伐,朝街尽头家具店的方向走去,黑色的球鞋,牛仔裤,褪了色的淡紫色运动衫。她回过头来,看见沃尔特穿着灰色的制服站在大厅里,背倚着打开的门,正盯着她看,用一只手提着她的两个袋子。
“抱歉久等了。”她说。她越过他,穿过大厅,朝左手边的电梯径直走去,一边走一边打开了皮夹。
他提着袋子跟了进来,然后把袋子放在了电梯门旁的地板上。
“谢谢你。”她笑了笑,把手伸了过去。
他直挺挺地站着,脸部线条鲜明,钢边眼镜反射着光亮。他握住她的手:“谢谢,诺丽丝小姐。”他用和瘦弱身材决然不符的浑厚男中音说道。“您能住在这栋楼真好。”他抽回手,往后退去。
“谢谢,沃尔特。住在这里挺不错的。”她边说边按亮了二十层的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