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鹪鹩与秃鹫(第23/31页)

他虽然受了伤,但还活着。他倚着死去的战友,趴在地上憎恨地仰视着我。我看见他颤抖着伸出手臂,他的前方是一把掉在地上的鲁格尔手枪。我一脚踢飞手枪,党卫军上等兵的脸上立马露出了绝望的神情。我将步枪的准星对准他抬起的头,扣下了扳机。子弹从膛室里飞出去的同时,党卫军的眉间出现了一个黑洞,鲜血从他的后脑勺飞溅出去。

党卫军的蓝眼睛里彻底失去了生气。

我感觉到背后有人,转过身才发现是爱德。他正用手拽着背上的步枪的肩带,一言不发地看着我,逆光把他的眼镜照成了白晃晃的两片,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怎么了?”

“回大家那里去吧。福熙失踪了。”

运输机坠落的时候,着火的货物从装货口掉出来,杨森家的住宅和隔壁的工房都被直接击中,引发了大火。

直到麦克召集所有人,大家才终于发现新兵蛋子、补充兵福熙不见了。然后大家才想起战斗的时候好像也没人见到他。但最后他们还是发现了福熙,就在那个可疑人物的尸体旁边。

我从正在救助伤兵的斯帕克那里接到消息后,就赶忙跑到了杨森家的附近,原本俯卧着的可疑人物的尸体已经被翻了过来,福熙就倒在他身边,已经断了气。他好像是从背后被击中的,后背沾满了鲜血。

“……他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温伯格哑着喉咙问道,回答他的是亚伦中士严肃的声音。

“可能是想查清楚这家伙的真实身份吧。福熙可能想查出可疑人物的由来,挽回自己的名誉。你说呢,麦克?”

麦克立刻后退几步,离开了我们中间。

我蹲在两具遗体之间,给死不瞑目的福熙合上眼睛,然后将视线转回可疑人物的身上,不禁吃了一惊。可疑人物穿着男性的衣服,又剃了光头,所以我们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胸前其实有两块隆起。

“这家伙是女的。”

年龄应该在二十岁上下吧,眼睛是跟杨森先生一样的蓝色,头皮上稀稀拉拉的头发是跟罗蒂一样的亚麻色,五官则跟杨森夫人十分相像。她的皮肤上已经浮出了尸斑,但还有一些伤痕和瘀青,看起来是生前留下的,而且时间不会太久。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直随身带着的杨森先生的遗书,重新看了一遍。

“难道说,‘但为人父母,放在第一位的毕竟还是孩子,我们将为了女儿离开人世’这里的‘女儿’是指……”

“恐怕就是她吧。我之前也在想,如果是指罗蒂和西奥的话,为什么上面写的只有女儿而没有儿子呢。”

可疑人物为什么被人强行剃光了头?杨森一家就住在奶农附近,为什么他们的厨房里却几乎找不到牛奶和奶制品?玩具店的外墙没有一点伤痕,为什么它的橱窗却从外面被打破了?如果可疑人物是女性的话,这些问题就都有了答案。就算没有爱德那么聪明,我也明白过来了。这个已经死去的杨森家女儿,恐怕是协助了德军或者向盖世太保告了密,再不然就是德军士兵的恋人吧。

在法国的昂戈维尔奥普兰村,我们挨家挨户敲门借清洁剂的时候,曾经吃了一个黑胡子男人的闭门羹,站在他家院子里的年轻女性被剃成了光头。我记得救下了邓希尔的那家人里,两兄弟的其中一个就是因为那姑娘告密而被德军当作反抗组织成员,抓起来处死了。

不论是在法国还是在荷兰的埃因霍温市和索昂村,我都见过剃光头的人。每一个地方都有人挥舞着橙色的旗子拿出酒和点心款待我们,但因为喜悦而沸腾的城镇里却也混杂着异样的画面。女人们哭喊着被剃成光头,稍一反抗就会招来拳脚相加。

我曾可怜她们,去找米哈伊洛夫中尉请示是否应该阻止他们,中尉却摇了摇头。

“这些人已经被纳粹折磨了整整五年了。想想那些无辜被杀的居民,她们还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是很好了。城镇的问题就交给城镇的居民去解决吧。”

纳粹在荷兰也建立了隔离犹太人用的犹太人区。犹太人为了逃避强制性的隔离居住而纷纷藏起来,据说被抓住处死的那些人几乎都是被自己的邻居出卖的。藏匿了犹太人或者发表过反纳粹言论的荷兰人,也有很多是这样被杀的。当然,告密者除了女性以外应该也还有很多男性。

人们强迫这些女人跪在地上,用推子剃光她们的头发,然后将不知写了什么的牌子挂在她们脖子上。对背叛者施加惩罚的人们脸上都带着一种恍惚的神情,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