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魅影重重(第19/25页)

我的脑海中立马浮现出H连的那些人在听说科隆内洛二等兵后的反应。或许有什么关系也说不定……可能发生了争执,也可能是有人导致了他的自杀。就像为了告发长官而偷东西的比弗中士一样。

但是爱德的回答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不是自己人干的。这应该是所谓的自导自演了吧……也就是自残。”

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我、斯帕克、拿着勺子搅拌咖啡的邓希尔,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只有爱德一个人很平静,从口袋里拿出压缩饼干,撕开包装嚼了起来。

“等、等一下。自残?”

斯帕克用手指揉了揉眉间,无意识地开始抖腿,反问了回去。

“你不会是说他自己用匕首刺了自己的肩胛骨附近吧?”

正如斯帕克所说。受伤的三人都是从后面被人袭击,且伤口很深,自己一个人应该做不到这样。不过面对斯帕克的紧紧追问,爱德没有慌乱。

“当然不是。这虽然是自残,但是有第三者的帮助。”爱德从邓希尔手里接过热气腾腾的马克杯啜饮起来,眼镜上蒙上了一层白雾,“也就是说,是和别人共同策划了这一出。”

爱德一说完,斯帕克便愣愣地张着嘴,前倾的身子往后倒去靠在土墙上,后脑勺也贴了上去。斯帕克和邓希尔似乎已经理解了,但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等等,你倒是说清楚点啊。为什么要自残?除了伤痛还有什么?连前线都不能回了啊。”

不仅我不想去救护站,连许多队友受伤、疲惫不堪的迭戈也不愿意去救护站。许多人就算勉强自己,都想要回到前线。

去救护站的话,确实可以暂时离开前线。但是在充满血腥味的救护站里,一边听着其他士兵的惨叫目睹生命的逝去,一边呆呆地等着自己的伤痊愈,对谁来说都是过于痛苦的酷刑。莱纳斯曾说过,战场就像炼狱。那么救护站就是炼狱黑暗的最底层,接近地狱的边缘。

不过爱德将炼狱的另一面摆在了我们眼前。

“因为可以不再战斗了。”

“……什么?”

“为了失去战斗能力,所以弄伤了自己。这样就可以被送往后方。只有不能痊愈的伤病,才是无条件脱离战场的唯一手段。”

我终于理解过来,愣愣地捧着装有咖啡的马克杯。理解之后想了想,其实是非常单纯又自然的理由。

士兵没有自由和个人的意愿,只有老实地接受命令,扼杀自己的感情和敌人。正像我之前感受到的那样,这只是曾经做出的妥协发展过快,已经没有了后悔的机会。

一旦进入军队参加战斗,不想去啊、害怕啊什么的任性言语是不管用的。身体不舒服、感冒了什么的,也不管用。即使暂时来到了救护站,只要被军医认定已经痊愈,就将再次被送往前线。

就算后悔自己没料想到是这样,也为时已晚。若是懦弱哭泣,只会被殴打或者侮辱,接着被队友排斥。逃走的话,不是被带上军事法庭,就是被冠上临阵脱逃的罪名当场被射杀。

迄今为止,也并不是没有企图离开前线,故意让自己受伤的家伙。但是这些家伙立刻就会消失,不再出现。因为胆怯的家伙必须被排除。不安是会传染的,甚至会挫伤原本精神的人的锐气,使他们也不能再战斗。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停下脚步就只有死亡,最终败给敌人。

另一方面,就算从救护站逃出来也想回到战场的家伙受到了称赞。

——还真敢回来啊,只有这样才是我们的伙伴。

我想起了圣诞前夕那天从救护站里溜回前线,之后没多久就死了的一等兵。

“肯定是因为没有去处了吧。”

爱德平静地嘀咕了一句,喝了一口咖啡。我和邓希尔无法反驳,只有斯帕克一个人生气了。

“去处什么的哪儿都没有!拜那些任性的家伙所赐,我们浪费了多少医疗品、人手和时间!”

“淡定点,斯帕克。你对我们发脾气也改变不了什么。”

“烦死了,我绝对不原谅他们。干脆我直接动手,给点药了结了他们!”

“你是说,这些人全部死了就好了?”

平时稳重的邓希尔犀利地问道。斯帕克下意识地吸了口气准备反击,但重新考虑了一番,挺起的腰杆慢慢沉了下去。

“……别说了,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职责了。”

斯帕克抱住双腿,将下巴放到膝盖上,本来就矮小的体格显得更小。他的右手摸着被血弄脏的红十字袖章。对医护兵来说,不管哪里出现伤员都赶过去给人治疗就是他们的使命。就算炸弹正在爆炸,就算对方是自残,有时就算是敌人,他们都不能撒手不管。

“抱歉。你继续说吧。”

斯帕克的侧脸看起来很阴沉,就跟在法国布莱恩阵亡的时候一样。为了鼓励他,邓希尔用胳膊勾住他的肩,对爱德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