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塔克特的亚瑟·戈登·皮姆的叙述(第31/58页)

最后,再也没法拖时间了。我朝前甲板走去,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同伴们就在那里等我。我伸出握着签条的手,彼得斯立刻就抽了一根。他得救了——至少,他的那根不是最短的,这样我得以逃脱的机会就少了一个。我鼓起全部勇气,把木签放到奥古斯特面前。他也立刻就抽了一支,他也得救了。是死是活,机会就剩下一半了。这时候,我对我的同伴,尤其是帕克产生了一种最激烈、最魔鬼般的仇恨。不过这感觉并不持久,我浑身颤抖,两眼紧闭,最终还是把剩下的两根签举到他面前。他足足犹豫了五分钟才下决心抽了一根,而在那五分钟绞心的悬念里我一次也没敢睁开眼睛。两根签中的一根很快就从我手中被抽去了。决定出来了,可我还不知道对我是否有利。谁都没说话,我还是不敢朝我手中的那支签看一眼。最后,还是彼得斯拉住我的手,我迫使自己抬眼一看,立刻从帕克的脸色上看出我安全了,而他是中签要去死的那个。我大口喘着气,一头倒在甲板上,不省人事。

我从昏厥中醒来,正好目睹了悲剧的结尾,目睹了造成这场悲剧的主要人物的死亡过程。他没做任何抵抗,听任彼得斯用刀刺进他后背,立刻倒地身亡。随后的那场可怕的盛宴我不能再多说了。这样的事情可以在想象中出现,可语言就根本无法把那种极端的恐怖现实刻写在人心头。说下面几句就够了:我们喝了牺牲者的血,稍微减轻了干渴的痛苦,又一致同意割下死者的手脚脑袋和内脏,一起扔到海里,我们捣碎了剩下的躯体,在七月十七、十八、十九、二十那永世难忘的四天里,把它全吃完了。

十九号那天,下了一场骤雨,大约十五到二十分钟的样子,我们就用一张在强风过后从舱里捞上来的床单尽量积了点淡水。虽然总共积了不到半加仑,这些许淡水依然给我们带来了一些希望和力量。

到了二十一号,我们的必需品又只剩下最后一点了。天气依然温和舒适,偶尔飘来一阵薄雾和微风,还是和往常一样,主要从北向西。

二十二号那天,我们正挤坐在一起,神色阴郁地回想着自己可悲的情形,一个念头突然在我脑际闪过,让我看到了一丝明亮的希望。我想起,在砍断前桅杆的时候,彼得斯被上风处的铁链绑着,他递给我一把斧子,要我尽可能把它放到不会掉落的地方去,就在最后一排大浪打到帆船上并让船灌满海水前几分钟,我拿着斧子到了前舱,把它放在靠左舷的一个铺上。现在我想,如果拿回那把斧子,我们就有可能砍开卧舱顶部的甲板,立刻就能弄到补给了。

我把这主意和同伴们一说,他们立刻发出了一声虚弱的欢呼,大伙立刻动身向前舱走去。因为舱口太小,从这里潜下去的难度比潜入主舱要大得多,别忘了,主舱升降口的整体部分早就被浪卷走了,而前舱的升降口只有三英尺见方,而且一点没损坏。但是,我腰里像上次那样拴了根绳子,两脚在前,毫不犹豫地纵身往下一跳,很快摸到了那个铺位,一下就拿到了那柄斧子。大伙立刻发出了胜利和狂喜的欢呼,如此容易就拿到了斧子,我们觉得这是终于能获救的象征。

我们重新燃起了希望,奋力砍着甲板。由于奥古斯特胳膊受伤,无法给我们以任何帮助,我和彼得斯便轮流操起斧子。由于我们实在太虚弱了,身体非得靠在什么东西上才能站稳,因此只能连续工作一两分钟。显然,要完成我们的任务——即砍出一个足以让我们自如地进出卧舱的洞口——需要很长的时间。不过,这一困难并没有让我们泄气,我们趁着月色连夜奋战,终于在二十三号天亮时分完成了任务。

彼得斯自告奋勇要潜下去,按先前的步骤做好准备后,他跳了下去,很快就捧着一个小罐子回来了,罐子里原来装满了醋汁肉卷,让我们欢喜不已。大家贪婪地分享了一顿,让彼得斯再次下去。这一次,他的收获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很快就带回来一只大火腿和一瓶马德拉葡萄酒。对后者,我们吸取上一次豪饮后几乎发生危险的教训,每人只小小地喝了一口。那只火腿因为在咸水里泡着,除了骨头周围的两三磅肉,大部分都无法食用了。我们均分了还能吃的那部分。彼得斯和奥古斯特实在按捺不住馋劲,几口就吞了下去,而我却比较谨慎,担心会再次闹饥荒,只吃了很小的一部分。这时,我们便休息了一会,刚才的劳作实在是令人精疲力竭。

中午时分,我们觉得疲劳稍稍退去,精神也恢复了一些,便重新开始去捞补给。彼得斯和我轮流潜下去,每次上来多少总有些收获,这样一直忙到太阳落山。这段时间里我们十分幸运,一共又捞上来四小罐醋汁肉卷,又一只火腿,一个外罩着藤套的大瓶子,满满装着三加仑上好的马德拉葡萄酒,更让我们欢喜的是,还有一只头较小的加利帕戈龟,是格兰帕斯号离开港口时,巴纳德船长从刚从太平洋猎海豹回来的双桅帆船玛丽·皮特号上弄来带到船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