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第14/16页)
“可您把我的人生都搜查遍了!”迈克哥纳罕答道。“我们就算扯平了吧。刚才检查您的房间时,我正好看见您的笔记本,我心里对自己说,您的工作值得大家都知道。您跟我有同样的直觉,早该有人将福尔摩斯还原回小说的虚构人物,这样就可以解决福尔摩斯是否存在的老大难问题。”
“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智力游戏,”我辩解道,“一种好玩的推理而已。”
“您过于谦虚了,奥黛丽,因为我们开辟了福学研究的一个新领域。顺理成章,您和我应当一同说出这个始作俑者,就是他,把真实的变成伪造的。”
“那是谁呢?”奥斯卡问。
“夏洛克·福尔摩斯本人!”迈克哥纳罕答道。
“福尔摩斯?”多洛雷斯脱口问道,大吃一惊。
“我来为你们读读奥黛丽就此主题所写的东西,它准确地反映了我的思想。”
《夏洛克·福尔摩斯补白》(节录)
提到E这个字母,人们往往想到Existence,即存在。夏洛克·福尔摩斯真的存在过吗?就像在一次神学辩论会上,一个问题会使理性学派与信徒发生对立,理性学派建立在证据的基础上,而信徒则建立在空谈他们的信仰上面。但涉及福尔摩斯学的论战,这个问题却把我们引向对历史关系的反思。
对于今天的我们而言,是什么东西把一个历史人物和一个小说虚构人物区分开?圣女贞德(15)为什么比哈姆雷特更具有真实性?亚历山大大帝(16)与阿喀琉斯(17)或尤利西斯(18)的区别在哪里?因为有些来自编年史,有的来自虚构小说?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分界线变得模糊了……圣女贞德可信吗?一个村姑听到上帝的启示后突然间就把英国人赶跑了?不再有人会相信这个传奇……那么福尔摩斯和莎士比亚真的存在过吗?人们提出了问题……时间把事实变成了故事,历史不过是一部海阔天空的小说,而对于一个人物来说,重要的并不在于历史上是否存在过,而在于现在依然存在,是通过那些讲他们故事的人而留存下来的。在这种背景下,想到有这么多关于福尔摩斯的论文和故事,可以说,他既是一个过去时人物,但仍然存在。倘若认真阅读福尔摩斯探案集,人们就会想,他的所作所为是为了……
“我的一生就是孜孜不倦地力求避免在碌碌无为中虚度光阴。”福尔摩斯在《红发会》中如是说。一个平庸无聊的真实世界不能使他满意,他反复地强调这句话。这就是他为什么极力摆脱这个平庸世界的缘故,所以他既没跟家庭保持联系,也没跟妇女们,甚至也没跟几个朋友保持关系。他的贴心人只剩下华生一个,在诸多作品中,人们不断地指出华生的错误、遗漏、矛盾,甚至把他们的作者看作是一个丢三落四的冒失鬼……要不就是有人故意混淆线索、抹去线索以及具体的证据?甚至故意对福尔摩斯其人的过去、家庭、诞辰和忌日讳莫如深,可他却构建了福尔摩斯这个人物。
此外,福尔摩斯拒绝在案件调查后获得公众知名度。在《四签名》里,他有言在先:“此类办案,我不居功求报。我的名字也不上任何报刊。”后来,华生指出:福尔摩斯办理了五十三宗案件,其中四十九件让利给了警察。在《退休的颜料商》小说的末尾,报纸上刊登了一篇关于案件的文章,却没出现福尔摩斯的名字。来无影去无踪……
隐姓埋名成了福尔摩斯心理诉求的常态,从使用可卡因的自我毁灭到莱辛巴赫瀑布死亡的自导自演都说明了这点,中间还多处穿插伪装、化名行为,他一路小跑,奔向虚构小说。人总是要死的,但死了变成虚构的故事,然后变成一个神话,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个目标就成了福尔摩斯的目标,因为有亚瑟·柯南·道尔的支持,坐实了福尔摩斯的虚构形象。
“人是渺小的,作为就是一切。”福尔摩斯引用过福楼拜这句名言。现代诗人要摆脱“忧郁”实现“理想”,夏洛克·福尔摩斯就让自己这个人消失了,把自己变成了一部作品,华生称福尔摩斯为“现实的剧作家”、“艺术家”、“为艺术而艺术的信徒”。
当然,这只是一种学术理论。证据呢?问问圣女贞德吧。
5月6日 星期天
迈克哥纳罕今天第二次成功地吸引住同行们的注意力,并与他们热情地进行了沟通,甚至让他们忘却了越来越令人不安的形势。但此次成功却与我的文稿有关。
“这就是奥黛丽思想的大意,与我自己的研究不谋而合,”迈克哥纳罕道。“我们感谢您为我们提供的《夏洛克·福尔摩斯补白》,它让我们精神为之一振,为福学研究开辟了各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