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壁炉里的灰烬(第13/53页)
凯特第一次开口问道:“假设这是一起自杀事件,而奥利弗企图伪造出凶杀的假象,死者脖子上的那些印迹有没有可能是他自己造成的?”
“考虑到造成那些指印的必要压力,我认为不可能。在我看来,奥利弗被推出栏杆之前就已经死了。等我解剖他的脖子之后就会得到更多的信息。”
她收拾好工具,咔嗒一声扣上了旅行箱,说道:“我猜你们调查过犯罪现场之后才会叫直升机。那里或许有其他证物需要送往实验室,所以这正是我出去散步的好机会,我四十分钟后回来。如果你们有急事的话,就去西北边的峭壁小径找我。”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达格利什走到工具箱旁,取出手套戴好,然后慢慢地探进奥利弗的上衣口袋里。左手边口袋的底部有一条折得整整齐齐的干净手帕,右手边的口袋揣着一个坚硬的眼镜盒,里面搁着一副半月形的老花镜,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这些东西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达格利什将两件物品装进一个单独的袋子里,又放回到尸体身上。裤子的口袋里除了一块形状奇怪的石头,空空如也,从附着在上面的绒毛来看,应该揣了有一段时间了。死者的衣服和鞋子将会在验尸房中除去,然后送往实验室检验。
凯特说:“他甚至连个钱包也没带,真有点儿出乎意料,不过我猜在这座岛上也用不到。”
达格利什说:“没有遗书。当然他也可能留在别墅里了,但是如果他真写了的话,他的女儿肯定已经提了。”
凯特说:“也许他放在抽屉里了,或者藏起来了。他应该不希望在抵达灯塔之前被人追上。”
本顿将床单重新盖好,问道:“可是我们要如何相信这是一起自杀事件呢,长官?这些瘀青肯定不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是啊,我不认为他能弄出这些指印。不过我们最好等到尸检报告出来后再做推论。”
三人准备离开。覆盖着尸体的床单似乎变得柔和起来,与其说是在遮蔽它,更像是在勾勒死者鼻子和手臂的僵硬轮廓。此刻,达格利什心想,这个房间终将会被死亡的气息所笼罩。像往常一样,他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终结和死亡的谜团,饰有图案的壁纸、精心摆放的椅子和摄政时期风格的办公桌无一不依仗着自己的稳定、耐用,嘲笑着人类生命的短暂、无常。
4
斯特维利医生随众人一起进入办公室。梅科洛夫特说:“我希望盖伊能留在这儿。实际上,他是我的副手,虽然没有正式的任命,但他或许可以就我所说的话补充一些细节。”
达格利什心知肚明,梅科洛夫特的这个提议与其说是为了得到协助,不如说是为了保护自己。这位律师急需一位证人见证他们之间的对话。达格利什找不到什么正当的理由拒绝他,便欣然同意了。
甫一跨进这间办公室,他只觉得这是一间装潢舒适的客厅,并未完全布置成洽谈公事的场所。开阔的弧形窗户极其醒目,造访的目光总是先被它吸引,接着才会注意到房间内泾渭分明的两种风格。弧形窗户敞着两扇窗格,面向波光粼粼、一望无际的大海,正如达格利什所见,海面逐渐由浅蓝色过渡为深蓝色。站在这里虽然听不见海浪拍击岸边的声响,但空气中夹杂着一种如泣如诉的低沉呜咽。难以驯服的大海总有片刻的宁静,每当这时房间内舒适和谐的氛围就显得神圣不可侵犯。
达格利什驾轻就熟地四下打量,不露出半点好奇的神色,暗自收集着装潢陈设在不经意间透露出的关于主人的点滴。眼前的房间看起来更像是从别人那里接手来的,而不是按照个人喜好布置,所以流露出的信息十分模糊。面朝窗户的方向摆着一张桃花心木桌子和一把圈椅,远处靠墙的位置安置了一张小办公桌和一把椅子,长桌上放着电脑、打印机和传真机,旁边摆了一台装有密码锁的大号黑色保险箱。窗户对面靠墙立着四个灰色的档案柜,这种现代化的风格同嵌在华丽大理石壁炉两侧低矮的玻璃门书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书架上,皮面精装本和更实用的简装本不协调地混杂在一起。达格利什瞥见了套着红色封面的《名人录》《牛津简明英语辞典》和塞在文件夹之间的地图集。房间内陈列着不少小幅油画,但只有放在壁炉上的那幅吸引了达格利什的注意力:那是一张群像画,以一幢别墅为背景,男主人携妻儿站在房前,细心地摆好姿势。画中勾勒了三个儿子,其中两个穿着制服,另一个牵着马缰绳站在距离二位兄弟稍远的地方。画面事无巨细地描绘了大量的细节,清楚地反映出这家人之间的关系。毫无疑问,几十年来这幅画之所以能够一直摆在这里,并不是得益于它的艺术价值,更多的是因为它精心地描绘了家庭的和睦,深切地缅怀了上一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