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壁炉里的灰烬(第26/53页)
伯布桥夫人轻声说:“可是奥利弗先生是一位重要人物,一位知名的作家。还有传言说他会得诺贝尔奖。你们无法隐瞒死亡事件,更别提他的死了。”
达格利什解释道:“我们不是要隐瞒这起事件,只是试图查明原因。奥利弗先生的死讯已经通知给他的出版商了,今天晚上的电视和广播新闻可能会有关于他的消息,明天的报纸或许也会有相关的报道。但是任何记者都不允许登岛,所有的疑问都将由伦敦警察厅的公共关系科代为处理。”
梅科洛夫特看着达格利什,仿佛要印证他的话似的,接着说道:“外界势必会有些猜测,不过我希望你们中的任何人都不要向外界透露任何情况,避免加剧他们的猜疑。那些身居要职的男士和女士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求一处宁静的独处之地。基金会希望确保他们仍然能够在这儿获得这份孤独与平和。科姆岛之所以能够履行捐赠人最初的意愿,仅仅是因为在这里工作的人——包括你们所有人在内——尽心竭力、忠心耿耿、谨言慎行。所以我恳请大家继续保持这种忠实与谨慎,帮助达格利什先生尽快查明奥利弗先生死亡的真相。”
话音刚落,藏书室的门被推开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新进门的人身上。只见他沉着自信地走进房间,在桌子旁选了一把空椅子坐下。
达格利什吃了一惊,就像往常遇见其他的杰出科学家时一样,他惊异于耶尔兰德年轻的外表。他的个子很高,超过六英尺,一头金色的鬈发无论长度或是那桀骜不驯的发型都凸显了他年轻的外貌。符合传统审美的好相貌虽然有些乏味,但翘起的下颌和紧抿着的薄嘴唇倒是为这张英俊的面庞增加了一些亮点。达格利什很少见到这样一张筋疲力尽的脸,满脸都是因长期肩负重责、过度操劳留下的憔悴神情。但是,即便如此也依然掩饰不住这个男人身上的威严感。
他自我介绍道:“我是马克·耶尔兰德。回海雀别墅吃午餐的时候,我通过电话留言得知了奥利弗的死讯。我猜这次会面的目的是试图确定他的死亡时间吧。”
达格利什说:“请问昨天晚餐后或者今天早上你有没有见过奥利弗先生?”
耶尔兰德的嗓音出人意料,有些沙哑,带着些伦敦东部的口音:“昨天晚上我俩在餐桌上起过争执,你们一定已经得知了吧。今天在我走进这个房间之前,我没有见过任何人,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在确定死亡时间这个问题上,我恐怕无法提供更多的帮助。”
房间再次陷入沉默。梅科洛夫特看着达格利什问:“暂时就这些吗,总警司?那么,感谢大家的到来。请务必确保我或者达格利什先生一行人在需要的时候能够找到各位。”
除了伯布桥夫人,其余的人都像是一群刚结束一堂特别不成功的研讨课的大龄学生一样,站起身,意气消沉地鱼贯而出。伯布桥夫人轻快地站起来,瞥了一眼手表,经过梅科洛夫特身边时撂下一句气话:
“我认为你处理得很得当,鲁珀特,但是你那番关于忠心和谨慎的言辞实在有些多余。自从我们来到科姆岛,什么时候有人违背过忠诚和谨慎的准则?”
耶尔兰德走到门口时,达格利什低声对他说:“能否请你留步,耶尔兰德先生?”当最后一位岛民离开房间后,本顿-史密斯关上了房门,达格利什接着问道:“我之所以请你留下来,是因为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昨天晚上九点半以后你有没有同奥利弗先生讲过话。我仍然需要你回答这个问题。”
耶尔兰德定定地看着他。达格利什再次被这个男人散发出的气势所震慑。
接着,耶尔兰德说:“我不喜欢接受问询,特别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就是我迟来的原因。今天早上,我没有见过奥利弗,更没有同他说过话,我猜这段时间应该就是案发时间,除非他选择深更半夜就了结了自己。但是,昨天晚餐后我确实见过他。他离开的时候我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达格利什心想,对于这段故事,无论梅科洛夫特还是斯特维利都认为不值一提。
“我尾随他出去是因为我们的争执虽然火药味十足,却没有一个结论。我之所以预订晚餐,是因为我得知奥利弗也会出现。我打算对他的新书提出质疑,迫使他为自己的作品做出解释。不过,我很快就意识到他的怒气源自别处,我只是刚巧赶上了而已。后来,我发现还有些话想对他说,于是就跟出去了。如果是其他人,我根本就不在乎。我早就习惯了他人的愚昧和恶意——嗯,或许不能说是习惯了,不过大部分时间我心理上都能够自我排解。但是奥利弗不一样。他是我唯一拜读过的现代小说家,一方面是因为我没有什么时间读闲书,但更主要的原因是读他的书不算浪费时间。他不会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面多着笔墨。我认为他的作品体现了亨利·詹姆斯所谓的小说的用途:帮助读者了解自我。虽然有些做作,但是如果你需要小说予以启发,书中还是有些道理的。我并不是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最后我唯一需要说服的只是我自己而已,不过我确实希望他能够理解,或者至少了解一部分也好。当时我很疲倦,晚餐时又喝了不少酒。虽然并没有喝醉,但是思绪也不是很清晰。促使我跟出去的两个动机很矛盾。一方面,我想同他讲和,毕竟他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作品中,这一点令我钦佩;而另一方面,我想警告他如果他再打扰我的工作人员,妨碍我的实验室,我将申请禁制令。当然,我不会这么做。这么做只会引发公众关注,而这种状况正是我们竭力避免的。但是我依然很生气。我追上去,他停下了脚步,在黑暗中转过身听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