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壁炉里的灰烬(第28/53页)
下面的两扇窗户都拉上了窗帘。门上镶着朴素的铁门环,凯特轻轻地叩了叩门,门几乎立刻就被打开了。米兰达·奥利弗靠边站着,做了个僵硬的手势,示意他们进去。
来科姆岛之前,达格利什曾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花了半分钟时间翻了翻《名人录》,了解一些关于南森·奥利弗的重要信息,得知他于1970年结婚,女儿出生时奥利弗已经三十六岁了。然而,此刻正镇定地望着他的这位年轻女士看起来要比她三十二岁的实际年龄老气一些。她的胸部丰满,透着点儿女主人般的架势。除了大鼻子和高额头,她同她的父亲几乎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一头浓密的浅棕色秀发向后梳起,用呢绒发圈扎了个辫子,垂在颈后。一张小嘴紧抿着,两侧的面颊稍有些圆润。她身上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此刻正从容不迫地打量着他。不过,却看不出那双眼睛有刚哭过的迹象。
达格利什介绍了自己及凯特的身份和来意。在他的职业生涯中,这样的时刻他经历过无数次,每一次都不是那么容易,据他所知其他的警官也是如此。他不得不重复一些表达哀悼的官方说辞,在他听来,说得好听些是虚情假意,说得难听些就是令人作呕。不过,这一次对方却抢先了一步。
米兰达·奥利弗说:“我当然是最痛苦的。毕竟,我是他的女儿,我成年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密切地配合他的工作。不过,我父亲的死对于文学界和全世界而言也是一种损失。”她顿了一下,问道,“你们想喝点儿什么?咖啡还是茶?”
这一刻的气氛对于达格利什而言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他说:“不用了,谢谢。很抱歉在这样的时刻打扰你,但是我相信你能够理解我的苦衷。”见她没有请他们入座,他只得补了一句,“我们可以坐下吗?”
这个房间贯穿了整栋别墅,用餐区旁有扇门,达格利什猜测门后应该连通着厨房,房间的尽头是奥利弗的书房。面向大海的窗前摆放着一张厚重的橡木桌子,旁边的方桌上放着一台电脑和一台复印机,橡木书架沿两面墙壁排列。用餐区同时也是一个小客厅,石头壁炉两侧各摆放了两把直背椅,窗户下方还安置了一张沙发。质朴得缺乏舒适感就是这个房间留给人的整体印象。空气中闻不到烧焦的气味,但是壁炉里却满是烧黑的纸片和白色的灰烬。
他们在餐桌旁落座,米兰达·奥利弗镇定自若,仿佛这只是一次寻常的社交拜访。就在那时,他们听见一阵因费力而缓慢地走下楼梯产生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位年轻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他肯定听见了敲门声,也一定知道他们进屋了,可是他的目光依然在达格利什和凯特身上来回跳转,似乎被他们的到来吓了一跳。他穿了一条蓝色的牛仔裤,上身是深蓝色的渔夫毛衣,厚实的衣服更凸显出他的瘦弱。不同于米兰达·奥利弗,他看上去几近崩溃,要么出于悲伤,要么出于恐惧,又或许二者皆有。他有一张年轻却脆弱不堪的面庞,嘴唇几乎没有一点血色。棕色的头发修剪得很整齐,刘海儿极短,眼窝深陷,看起来就像是个刚刚出家的僧侣。达格利什差点儿以为自己看见了个秃子。
米兰达·奥利弗说:“这位是丹尼斯·特雷姆利特。他是我父亲的文字编辑兼秘书。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们,丹尼斯和我订婚了,不过,也许昨天晚餐时我父亲已经提起过。”
“没有,”达格利什说,“没有人告诉我们这件事。”他琢磨着是不是应该说点儿什么祝贺他们。可说出口的却是:“你能过来一起谈谈吗,特雷姆利特先生?”
特雷姆利特走到桌子旁。达格利什发现他走起路来稍微有些瘸。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坐在了米兰达身旁的椅子上。她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占有欲,甚至有些威胁的意味,然后伸出手去够他的手。他似乎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握住她的手,二人的手指只微微地碰了碰,特雷姆利特就把两只手都放到了桌子下面。
达格利什问:“你们是最近订婚的吗?”
“我们在爸爸最后一次出访美国期间确立了恋爱关系。准确地说,是在洛杉矶。直到昨天才正式订婚,昨天傍晚我将这个消息告诉给我父亲。”
“他怎么看待这个消息?”
“他说他怀疑过我们是不是喜欢上对方了,而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所以他一点儿也不吃惊。他为我们感到高兴,我简单地说了说我们未来的计划,我俩打算住在伦敦那个他为丹尼斯购置的公寓里——至少在我们拥有自己的房子之前我们会先住在那儿,我们会保证他得到妥善的照料,丹尼斯和我每天都会去探望他。他知道没有我们他一个人应付不来,我们也保证不会丢下他不管,不过那确实也意味着他的生活会发生一些变化。我俩一直在思考他是不是假装为我们高兴,或许他比我们料想的更加担忧今后一个人的生活。其实,他不必为此担心,我们会为他找一个可靠的管家,而且白天我们也会陪着他。不过,当时我没有意识到这个消息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