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在黑暗的笼罩下(第21/29页)

忽然之间,没有灵光一闪的惊醒,也没有真相大白的欣喜若狂,而是怀着断然的肯定,他找到了所有谜团的答案。仿佛许多球状拼图的碎片在他的脑海中疯狂旋转,接着,一片接一片,逐渐还原成一个完美的球体。断断续续的对话从他的脑海中闪现,声音清晰得就像趴在他的耳边倾诉。普伦基特夫人在厨房里说:他更有可能坐在船舱里。他相当恐惧大海。施派德尔博士以精准的英语说:我知道南森·奥利弗每个季度上岛一次。他在2003年4月的一篇报刊文章上透露过这件事。米莉用年轻高亢的声音描述着她和奥利弗的约会,像是死记硬背一般,他仿佛听见奥利弗的声音:那是在另一个国家,而且,那个女孩已经死了。帕吉特看见游隼别墅的烟囱冒起了烟。海鹦别墅里的流行言情小说中有一本南森·奥利弗的平装书。

他们全将这起案件搞反了。问题并不在于自奥利弗上一次造访以来谁来到了科姆岛,他们的到访是否催化了谋杀案的发生,问题的症结在于谁离开了这里。没有人还记得那个死去的女人,她无助地躺在棺材里被运出了科姆岛。血液样本被丹·帕吉特从船上掉进了海里,那究竟是一场意外还是有意为之?而事实是血样并没有丢失——因为它根本就不在那个袋子里。丹·帕吉特掉进海里的仅仅是旧鞋子、手袋和图书馆的书。那两起事件——玛莎·帕吉特的死和血样的遗失——看起来毫不相干,却是整起案件的核心。而当帕吉特说起临近八点时他看见烟囱在冒烟,他说的是事实,或者说至少一部分是事实。他确实看见了升起的烟,不过并不是从他房间的窗户,而是从灯塔的平台上。借着病房昏暗的光线,他仿佛再次看见伯伊德那双充盈着痛苦的眼睛,希望他能够相信星期六清晨他穿过岬地时没有看见任何人。不过,伯伊德本该看见某个人,因为他原本打算到海鹦别墅找帕吉特聊聊,然而帕吉特不在那里。

他们的推断做了一个正确的假设:凶手的动机一定始于近期。玛莎·帕吉特在临死前将自己的秘密吐露给她唯一信任的人:丹是南森·奥利弗的儿子。她将这件事告诉给帮忙照顾她的艾德里安·伯伊德,只有她和伯布桥夫人将其视为一位牧师,一个她可以忏悔的对象。然后呢?伯伊德是不是劝说她,丹有权利知道真相?但是,伯伊德受告解保密的约束。他一定说服玛莎要由她亲自告诉她的儿子,他所憎恶的那个男人正是他的父亲。

当然,那也就是为什么玛莎·帕吉特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如此迫切地想来科姆岛的原因。她和丹于2003年6月登岛。而在当年的4月,奥利弗曾在媒体采访中大肆透露过他会定期前往科姆岛,从而违背了基金会规定的不向外透露科姆岛存在的协议。玛莎是不是希望她的儿子能够和他的父亲以某种方式相遇,催生出某种关系,甚至最后,她或许劝说奥利弗承认这个儿子?正是以那次欠考虑的媒体采访为契机,奥利弗将这些事件不可避免地串联到了一起,最终导致了两起暴力死亡事件的发生。她为什么不早一点采取行动呢,这些年来为什么一直保持沉默?奥利弗是位名人,他的行踪无法隐瞒。在丹出生的那些年里,DNA检测技术尚未发明。如果奥利弗告诉他的情人他不会承认这个孩子,她也没有办法证明这个孩子就是他的,余生或许也只能认命,然而在过去的几年里发生了两件事:DNA检测技术变得众所周知,再后来,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耐人寻味的是她只保留了一本奥利弗的书,显然反复翻阅过。他是不是在那本书里描写了一次引诱,甚至可能是一次强奸?有关她的引诱,有关她的强奸?

谋杀案发生后,伯伊德一定怀疑过帕吉特。可是,作为一位忏悔牧师,他不能将自己听到的秘密透露出去,然而星期六清晨他发现那幢别墅里空无一人,他本应该将这个确凿的事实通知警方。那么,他为什么没有说?他是否将劝说帕吉特认罪、抚慰他的灵魂视为他作为一位牧师的职责?他是否是出于自信又或者自大,认为自己拥有独特的精神力量?星期一晚上他是不是造访了海鹦别墅并打算做最后一次尝试,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举动才导致他永远地闭上了嘴?他是否猜到过这样的结局?或许他早知道会这样?他最后之所以回到小教堂而不是自己的别墅,是不是因为他察觉到了夜色里跟在他身后的脚步声?

真相一点点地豁然开朗。普伦基特夫人的话响彻耳畔:他就那么拔了一绺下来,我还记得当时他脸上的表情,那副表情绝对看不出所谓的儿子对母亲的爱意。他当然不能剪断头发:他一定听说过DNA检测需要保留毛囊。他可能怨恨,甚至憎恶他的母亲,正是因为她的沉默才造成了他痛苦而屈辱的童年。调查小组曾经推断奥利弗的死是凶手一时冲动造成的,并非出于预谋已久。如果施派德尔的字条被修改过,那么约会应该会被挪到一个更方便的时间,而不只是提前三十分钟。也许是从天窗,也许当时他就在别墅外面,总之帕吉特刚好看见奥利弗径直走向灯塔。他是不是将这视为最后一次与奥利弗对峙的机会,揭开自己的身世之谜,告诉对方他握有证据,并要求奥利弗承认他的身份,给予他经济上的补偿?他相信自己的未来会大不一样,这是否就是他自信的根源?希望、愤怒和决心交织在一起,促使他在冲动之下踏上了那条僻静、低矮的悬崖,抄近路潜入灯塔。紧接着是对质、争吵,奥利弗脖子上的致命一掐,最后是将谋杀伪装成自杀的可怜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