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7页)

然而那个星期六下午挺晚的时候他回家穿过广场(中学操场上有过一场球赛)听说路喀斯在弗雷泽的店里杀了文森·高里;有人在大约三点钟的时候传话来找县治安官这话又通过另外一组同线电话[14]向相反方向本县的另外一头传到县治安官当天上午去办公事的地方送信的人很有可能在从现在到明天太阳升起之间某个时候在那里找到他:这不起多大作用因为即使县治安官就在他的办公室里他可能还是来不及因为弗雷泽的商店在第四巡逻区如果约克纳帕塔法县是黑鬼从背后开枪打白人的错误的地方的话那第四巡逻区则是约克纳帕塔法县里有头脑的黑人——或其他任何有色人种的陌生人——最不会选择来枪杀任何人的地方尤其不会选择来枪杀一个姓高里的人不管是从前面还是从后面开枪;最后一辆装满年轻人和有些不那么年轻的人(他们的办公地点不仅在星期六下午而且在一周内都是台球房和理发店有些人还跟棉花汽车或土地证券交易有点说不清的关系,他们参与职业拳击赛击彩盘和全国球赛的赌博活动)的汽车早就离开广场急急忙忙地赶十五英里的路去停在警官的家对面的公路边因为警官把路喀斯带到他家里去了传言还说他把路喀斯用手铐跟床柱铐在一起现在正拿着滑膛枪坐在那里看守着他(当然现在还有爱德蒙兹;即便是最愚蠢的乡下警官也会有足够的常识在大喊大叫找县治安官以前派人把只有四英里外的爱德蒙兹叫来)以防万一高里家的人和他们的亲友决定不要等到把文森下葬以后再动手;爱德蒙兹当然会在那儿;要是爱德蒙兹今天在镇上他肯定会在上午某个时候在他去球场前看见他的既然他没有看见他那么爱德蒙兹显然是在家里,离那儿只有四英里;送信的人会找到他的爱德蒙兹本人很可能在另外那个人背熟了县治安官的电话号码和要带的口信并且骑马赶到最近的一架可以用得上电话号码或口信的电话以前就赶到警官的家里;他们——爱德蒙兹(有件事情又一次在一瞬间困扰他的注意力)和警官——只是两个人而高里和英格伦姆和沃基特家有多少人就连上帝本人都数不过来要是爱德蒙兹正忙着吃晚饭看报纸数钱或做什么事情那警官即使拿着滑膛枪也只是一个人:不过反正他自由了,他几乎连脚步都没有真正停下来,还是朝着他拐弯回家的街角走去直到他看见街上还有些许阳光,下午还剩下多少的时间他才转过身子往来处走回几码的路这时他才想起来他干吗不直接穿过现在几乎没有人的广场走到通往那办公室的户外楼梯。

虽然他确实没有真正的理由指望舅舅在星期六下午这么晚的时候还待在办公室里但他一旦走上楼梯就至少可以抛开这件事了[15],他今天正好穿了双橡胶底的鞋然而即便如此那木头楼梯还是吱吱嘎嘎地乱响除非你只踩梯级紧靠墙里面的那一边:他心想他以前从来没有真正欣赏过橡胶底的好处,其实任何东西都比不上橡胶底能给你时间作出选择决定你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后来他可以看到办公室的房门是关着的虽然现在还没到舅舅开灯的时候不仅如此那房门的外观是只有锁上的门才有的那种样子因此即使穿着硬底鞋都没有关系,他用自己的钥匙打开门又用身后的指按门栓[16]把门闩上走到那在舅舅使用以前是外公的笨重的带滚轮的转椅前坐了下来面对舅舅用来替代外公那个旧时代的卷盖式书桌的桌子人们在这张桌子上研究县里法律事务的年代比他的记忆要长,事实在他的记忆只不过是个记忆不管怎么说只是他个人的记忆,因此那破损的桌子与做过记号退了色的文件以及它们所代表的需求和激情还有那丈量过的四周有边界的县区都是同一个时代同一样东西,最后一抹阳光穿过那棵桑树射进他身后的窗户照到桌子上堆得乱七八糟的文件墨水池放回形针的盘子脏兮兮的生了锈的钢笔笔尖清理烟斗用的通条倒翻在烟灰里的玉米芯做的烟斗和它们边上的没有洗过的脏乎乎的咖啡杯碟和那从海德堡的stube[17]带回来的塞满了用报纸做的点烟斗的纸捻的彩色杯子就像那天放在路喀斯家壁炉台上的花瓶在他还没意识到自己想到了那只花瓶以前他已经站起来拿起杯碟在穿过房间时又拿起咖啡壶和水壶走到厕所把咖啡渣倒掉把咖啡壶杯碟都洗刷干净把水壶灌上水把它和咖啡壶杯碟都放回柜架上又走回来坐在椅子上好像根本没有走开过,还有很多时间来端详那桌子和桌上所有熟悉的乱七八糟的杂物看着它们随着阳光的消失而渐渐地暗淡得跟黑夜一样无声无息:想着回忆着舅舅曾经说过人所拥有的只是时间,在他跟他所害怕与恐惧的死亡之间有的也只是时间可人花费一半的时间发明消耗另一半时间的方法: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念头他想起来那老在困扰他注意力的事情是什么了:爱德蒙兹不在家,甚至不在密西西比;他在新奥尔良的一家医院做手术取胆结石,他站起身时那笨重的椅子在木头地板上发出的轰隆隆的响声几乎跟大车行进在木头桥上的响声一样洪亮他站在桌子边等待那回响渐渐消失只剩下他呼吸的声音:因为他是自由的,然后他开始走动,因为他母亲即使听不见从镇边缘传来的叫喊声也会知道棒球赛是在什么时候结束的她会知道连他要走回家也只能花费黄昏的一定的时间,他锁上房门又走下楼梯,广场上现在一片暮色杂货店的灯光开始亮了起来(台球房和理发店的灯从来不灭从擦皮鞋的人和看门的人今天早上六点钟打开大门把头发和烟蒂扫出去起就一直是亮着的)其他的商店也亮起了灯因此全县除了第四巡逻区以外所有的地方都会有个地方等候着一直等到弗雷泽商店传话来说一切都恢复正常又平安无事他们可以从僻静的街巷里发动卡车汽车赶上大车骡子回家去睡觉了:这时候他拐过街角那监狱,影影绰绰,除了正面墙上部一块加了横档的正方形以外一片漆黑,平时夜里那小窗口后面那些掷双骰子赌博的卖威士忌酒的用剃刀行凶的黑鬼会对着下面街上他们的情人或女人大喊大叫而路喀斯本来在这三个小时里也可以待在那里(很有可能在使劲敲铁门要人给他拿晚饭或者已经吃过晚饭现在只是在抱怨饭菜质量不好因为毫无疑问他认为晚饭跟他的住房及其他生活必需品一样都是他的权利)只不过大家似乎认为所有国家政府机关的唯一目的只是选一个像汉普敦那样的人身材高大或至少有头脑有个性足以管理全县然后把所有曾经尝试过其他一切工作均未成功的表亲和姻亲都安插到剩下的工作岗位上。不过他是自由的,何况现在也许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即使还没有结束他也知道他打算做什么而且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做,明天会有充裕的时间;他今天晚上所要做的只是为了给明天做准备而多给棒小伙子[18]两杯燕麦他在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桌子前坐下来面对洁白的餐巾桌布明亮的银餐具水杯和一盆水仙花唐菖蒲花还有几朵玫瑰他起先相信至少在一刹那的时间里相信他自己会饿得不得了这时舅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