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7/7页)
‘他把他兄弟放在流沙里。’
‘啊,’舅舅说,‘任何人都会遇到这样的时刻:除了毁灭他们以外你对你的兄弟、丈夫、叔舅、堂兄弟姐妹或婆婆没有别的办法。但你不会把他们埋在流沙里。是这样吗?’
‘他把他埋在流沙里。’她带着平静和毫不宽容的结论性的口气说,除了嘴唇动几下说话以外身体既不移动也不摇动直到后来她抬起手,打开别在她胸前的表,看了一眼。
‘他们还没到白叶河滩地,’舅舅说,‘但别担心,他会去的,他也许可能听到我的口信但全县没有一个人会听不到别人告诉威利·英格伦姆的任何机密尽管他保证一定严守秘密,因为你知道他[215]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事可做因为杀人犯都是赌徒,业余杀人犯跟业余赌徒一样首先相信的不是自己的运气而是冒大险图大利的赌博,相信赌博正是因为是赌博才会赢钱,但除此以外,比如说他已经知道他失败了,路喀斯对杰克·蒙哥马里或任何其他人的作证都不可能进一步伤害他,他最后的唯一的渺茫的希望是离开这个县,或者说他知道即便那样也无济于事,肯定知道他正在快速跑步穿过他仍然可以称之为自由的最后一点东西,假设他甚至肯定知道明天的太阳甚至将不是为他而升起的,——那你想要先做什么,在你永远离开你的家乡甚至可能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以前对你那永恒的原则作最后一次的行动和声明,如果你的名字叫高里,你的血液思想和行动整整一辈子都是高里家的,你知道或者只是相信甚至或者只是希望在午夜某个时刻低速通过一个孤独的小溪的河滩地的一辆汽车里有造成你一切痛苦沮丧愤怒悲哀耻辱和不可弥补的损失的原因与理由,而且那甚至不是白人而是一个黑鬼,但你仍然还有那把手枪,里面至少还有原来十粒德国子弹中的一粒——但别担心,’他马上说,‘别为汉普敦先生担心。他可能甚至不会拔出他的手枪,我对他事实上是不是有手枪没有把握,因为他有一种办法直接进入各种形势,也许不是和平的,也许并不排除卑劣的感情,但至少通过缓慢的行动和喘粗气暂时制止粗鲁和暴力的行为。这种情形过去在二十年代在两三个任期以前发生过,法国人湾有位夫人,我们不必指名道姓了,跟另一位夫人有争执,最早是为了(我们听说)教堂晚餐义卖展销会上的一块得奖蛋糕,她的——第二位夫人的——丈夫有个蒸馏器多年来一直在给法国人湾提供威士忌[216],给谁都不惹麻烦一直到那第一位夫人对汉普敦先生提出正式要求,要他去那里摧毁蒸馏器逮捕使用它的人,后来过了一个星期或十天她又亲自进城对他说,如果他不这样做的话她就要向州长和华盛顿的总统汇报,于是霍普这一下就去了,她不仅向他提供了非常明确的路途方向而且他说那里有一条小路有的地方水深没膝是多年来由装得满满的一加仑坛子的重量轧出来的你可以顺着那小路走到蒸馏器的地方根本不必用他带去的手电筒,果然蒸馏器在一个你能预料的好地方,舒舒服服遮风挡雨而又容易找到,茶壶下面烧着火,有个黑人在照料着,即使在他认出汉普敦的身材以前,即使他最终看到他的徽章以前,他当然不知道谁是蒸馏器的主人或者谁在经营或者任何有关的事情;霍普说他先给他一杯饮料,后来确实去给他舀来一葫芦小溪里的水,在他等蒸馏器主人回来的时候让他舒舒服服地靠在一棵大树上,甚至把火拢得更旺来烤他的湿脚,真是很舒服霍普说,他们两人在黑夜里烤着火谈天说地,那黑人不时地问他是否还要一葫芦水一直到汉普敦说嘲鸫吱吱喳喳喧闹得不行终于他睁开眼睛在阳光里眨巴了半天才总算看清楚那嘲鸫就在他头上不到三英尺的树枝上,他们把蒸馏器装车运走以前有人还去了最近的一家人家拿来一条被子盖在他身上,还有一个枕头放在他脑袋下面,霍普说他注意到那枕头还有个干净的枕头套,他把枕头和被子拿到华纳的商店让他们还给东西的主人并且表示感谢然后就回镇来了。还有一次——’
‘我没在担心[217]。’哈伯瑟姆小姐说。
‘当然不必担心,’舅舅说,‘因为我了解霍普·汉普敦——’
‘对,’哈伯瑟姆小姐说,‘我了解路喀斯·布香。’
‘哦。’舅舅说。接着他说:‘对。’接着他又说:‘当然。’接着他说:‘咱们让契克把茶壶通上电,我们等的时候喝点咖啡,你说好吗?’
‘那太好了。’哈伯瑟姆小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