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11/15页)

“而且,就算在这方面,也不见得……”

“亲爱的,你应当知道的呀。”

他们哄笑着离开了。科迪莉亚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她的手在颤抖,几乎把杯中的酒晃出来。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这么在乎索菲,竟然渐渐喜欢上了她。当然,那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是蒂林的策略。如果用羞辱的方法不能使她放弃这桩案子,那就笼络她,带她去坐船,好好地待她,把她拉到我们这边来。确确实实,她现在站在了他们一边,至少她没有听那些恶意的诋毁。也许他们和鸡尾酒会上那些客人一样满怀恶意,她用这种挑剔的想法来安慰自己。她的一生中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无伤大雅却也无趣的聚会,人们喝点杜松子酒,吃点开胃吐司,在一起说长道短。她像她父亲一样,从来不参加这样的聚会,因为这是势利、恶意和淫秽言行的温床,对此她觉得不难理解。

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她转身一看是戴维,手中正拿着三瓶酒。刚才那几个人的话他显然也听见了一些,那两个女孩分明是故意的,不过他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奇怪的是,被雨果抛弃的女人总是恨他入骨。可是索菲却不一样。她的前男友们喜欢把他们的破烂自行车和汽车随便往诺维奇大街上一停,然后在我的客厅里喝着啤酒,把他们和现女友之间的破事说给她听。”

“你介意吗?”

“只要他们不逾越客厅的界线,我就不介意。你玩得还开心吗?”

“不怎么样。”

“来见一下我的朋友吧。他一直在问你是谁。”

“不了,戴维,谢谢你。我必须随时准备见霍斯福尔先生,我不想错过机会。”

他冲她笑了笑。她觉得他是在可怜她,好像还准备说点什么。但是他改变主意走开了,怀里抱着那几瓶酒,一边穿过人群一边高声提示避让。

科迪莉亚继续在房间里走动,边看边听。那些露骨的淫秽语言引起了她的好奇。她原以为知识分子们总是呼吸着太过纯净的空气,理应不会对肉体之事感兴趣。显然这是一种误解。想想看,那些革命同志们,总被人们认为生活在淫乱之中,但其实都相当保守。有时候,她觉得他们的性行为并非发自人的本能,而是由责任激发的,它是革命的武器,或者说,是对他们所鄙弃的资产阶级道德摆出的反对姿态,而不是人的生理需要。他们的主要精力全都奉献给了政治。现在也不难看出,在场这些人的大部分精力都被引向了哪里。

其实她没有必要担忧自己是否选对了长袍。已经有不少男人表示愿意,甚至急于摆脱自己的女伴来和她搭讪。其中有一位年轻的历史学家显得与众不同,他巧舌如簧,样子逗趣,科迪莉亚觉得若是和他在一起,或许还能度过一个有趣的晚上。参加聚会的时候,她希望只有一个合适的人关注自己,同时不受其他任何人注意。她天生不善于交际,以至在过去的六年中和同龄人渐行渐远。在这种部落求偶般的聚会上,她发现自己害怕噪音,害怕人们表面下的冷漠以及那些她一知半解的潜规则。她坚决地对自己说,她拿了罗纳德勋爵的钱不是到这里来找乐子的。在那些与她搭上话的人当中,没有人了解马克·卡伦德,也没有人对他生前死后的事表现出任何兴趣。她不能整晚都和这些无法提供信息的人泡在一起。每当她意识到情况不对,而他们的交谈又太过深入时,她就会轻轻说一声失陪,然后溜到洗手间或者躲进花园里的阴暗处。花园里有三三两两的人坐在草地上吸食大麻,那刺鼻的气味科迪莉亚是不会弄错的。那些人没有表现出任何交谈的兴趣,所以她至少可以在这里独自散散步,聚积勇气准备下一轮的进攻,想想该如何看似漫不经心地提出些巧妙问题,并对一些无法避开的问题作出回答。

“马克·卡伦德?对不起——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不是离开学校去体验简朴生活了吗?后来上吊自杀还是怎么了?”

有一回,她躲进了德孔耶小姐的房间。但她看见那个烂醉如泥的女人被胡乱丢在地毯上的一堆枕头里,而那张床被派上了另外的用场。

她不知爱德华·霍斯福尔什么时候来,或者究竟会不会来。如果来了,雨果是否还记得或者愿意把她引见给他?此刻客厅里、门厅里,就连楼梯上都是人,可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没有看见蒂林姐弟的身影。正当她觉得这个晚上恐怕是白跑一趟时,雨果把手搭在她手臂上说:“来见见爱德华·霍斯福尔吧。爱德华,这是科迪莉亚·格雷,她想问一些关于马克·卡伦德的事情。”

爱德华·霍斯福尔再度使她感到吃惊。在她的潜意识中,对方应该是个一把年纪的老学究,因埋头书本而对其他事心不在焉,有着一副好心肠,但难以和学生打成一片。然而眼前这个人顶多三十出头,他的个子很高,长头发遮住了一只眼睛,瘦削的身材像瓜皮一样有些弯曲,蝶形领结下带褶子的黄色衬衣使这样的比喻更为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