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二 围城里的挣扎(第28/34页)

真有意思,多亏了《儿子与女儿》瑞秋才赢了之前的竞赛。她还记得珍妮躺在客厅地板上,目不转睛地观看这愚蠢的节目,一边哼唱伤感的主题曲。这曲子是怎样唱的?瑞秋能感觉到自己脑中已响起了旋律。

冲动之下瑞秋将这盒录像带放进录像机,按下播放键。

电视里传来人造黄油的广告,那滑稽陈旧的样子让瑞秋瞬间想起当年的电视广告风格。接着《儿子与女儿》开始了,瑞秋在脑中哼唱着主题曲,讶异于自己能轻而易举地回忆起一切。节目里的帕特里克比瑞秋记忆中更为年轻迷人。男主角痛苦的模样浮现在荧屏上,他皱着眉头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这演员如今仍会出现在电视屏幕上,他仍会出演一些警讯类节目。所有人的生活都在向前,甚至包括《儿子与女儿》节目中的明星。可怜的小珍妮却永远留在了1984年。

瑞秋准备按下弹出键,却在伸手前一秒听见珍妮的声音:“开始了吗?”

瑞秋的心跳瞬间停止,扬起的手停在空气中。

珍妮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正一脸欢快地盯着镜头。她涂着绿色眼影,睫毛画得极浓,鼻子的一边还长着一颗青春痘。瑞秋以为女儿的模样深深烙印在自己心里,没想到还是忘了一些细节。她忘记了珍妮的牙齿和鼻子。珍妮的牙齿和鼻子并无特别之处,但它们是属于珍妮的!而它们再次出现在瑞秋眼前。珍妮的犬齿长得有些朝内,鼻子在整张脸上所占的比例有些偏长。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那样美丽,甚至美过瑞秋记忆中的模样。

瑞秋家从未有过家庭录像机,艾德认为它们值不了那个价钱。珍妮在世时留下的唯一影像是在一个朋友的婚礼上,那时她担任了新人的花童。

“珍妮。”瑞秋轻柔地将手放在电视屏幕上。

“你离镜头太近了。”电视里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

瑞秋的手落下了。

珍妮往后挪了挪。她穿着蓝色高腰牛仔裤,系着银色金属腰带,身着一件紫色长袖上衣。瑞秋记得自己曾熨烫过那件上衣,上衣复杂的袖褶给熨烫增添了不小的难度。

珍妮真是个美人坯子,像只可爱的小鸟,也许像只苍鹫。上帝啊,这孩子当年真有那么瘦?她的四肢是那样瘦长。她怎么了?是不是得了厌食症?瑞秋当年怎么没注意到这些?

珍妮坐在一张单人床上,这间屋子瑞秋可从未见过。床上铺着红蓝相间的条纹床单,墙壁则由深棕色的木条组成。珍妮收起下巴,故作严肃地望着镜头。她把一支铅笔放在嘴边,假装那是麦克风。

瑞秋见了不由得大笑一声,祈祷似的将手合拢在一起。她也忘了这一点。她怎么能忘呢?珍妮曾经很爱扮演记者。她会走进厨房,握着一根胡萝卜说:“请告诉我,克劳利太太,您今天过得怎样?普通?特别?”然后她把胡萝卜举到母亲面前,瑞秋总会弯腰凑在胡萝卜前回答:“普通。”

她当然会回答普通。她的日子一向平凡而寻常。

“大家晚上好。我是珍妮·克劳利,在特穆拉特为您发回报道。我将为大家采访一位名叫康纳·怀特比的年轻人。”

瑞秋屏住呼吸,她扭过头,“艾德”这个名字已经到了嗓子眼。艾德,快来,你一定要看看这个。她已经很多年没这样想过。

珍妮再次举起铅笔。“怀特比先生,不知道你能不能在镜头前露个面,让我的观众看看你。”

“珍妮。”

“康纳。”珍妮模仿着他的语气。

一个体格宽阔的黑发男孩出现在镜头前。他穿着一件蓝黄相间的橄榄球球衣,缓步走来坐在珍妮身旁。他不自然地瞥了镜头一眼,又很快将目光挪开,仿佛预见到珍妮的母亲三十年后会在电视里看见他们。

康纳生着成年男人的身体,却长着一张男孩的脸。瑞秋能看见他额头零星的青春痘。和大多数处于青春期的男生一样,他生着一张惊慌的闷闷不乐的脸。青春期的男生常常急于证明自己已长大,无奈稚气未脱。三十年前的康纳长得的确不如现在顺眼。镜头前的他简直手足无措,只是慌张地摇晃双腿,用拳头轻轻砸向另一只手掌。

瑞秋能听见自己不规律的喘气声,她真想冲进电视里将珍妮拉开。她在那儿干吗呢?她一定是在康纳的卧室里。她怎么能独自进一个男孩的卧室?艾德知道了一定会大发雷霆。“珍妮·克劳利,你赶快给我回来。”

“为什么一定要我过来?”康纳的目光转向镜头,“我不能坐在摄像机后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