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13/18页)
“可以。”罗宾没好气地回答。看得出来,她感到非常失望,因为没人采集那封印有猫咪图案的恐吓信上的指纹。斯特莱克感到十分好笑。
“要是有事找我,第一个抽屉里有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机号。”
“嗯。”罗宾说,说话时既没看抽屉,也没看斯特莱克。
“要是想去吃午饭,就去吧。备用钥匙就在办公桌的什么地方,你找找。”
“好。”
“我走了,待会儿见。”
斯特莱克走出玻璃门,在阴暗潮湿的小厕所门口犹豫了片刻。他感到肚子越来越痛,但想到罗宾的干练和对自己的关心,他觉得应该照顾一下罗宾的感受,于是下楼,决定憋到酒吧再上厕所。
一到街上,斯特莱克点了根烟,接着左转,走过大门紧闭的十二号咖啡吧,然后沿丹麦胡同上了狭窄的人行道,接连经过一面玻璃橱窗和几面墙——那面橱窗里摆满五颜六色的吉他,那几面墙上贴满随风飘舞的广告。响个不停的钻机声离得越来越远。随后,他绕开中央大厦底下的碎石堆和破碎的路面,经过巨大的弗雷迪·墨丘里[1]镀金雕像,继续前行。那座雕像矗立在街对面的多米尼恩剧院门口,低着头,举着一只拳头,犹如异教徒的混沌之神。
[1] 弗雷迪·墨丘里(1946-1991),英国音乐家,
碎石堆和施工路面的背后就是托特纳姆酒吧,维多利亚风格的外观显得富丽堂皇。斯特莱克兜里揣着大笔现金,愉快地推门而入。静谧的酒吧内部,圆润的深色木器和木器上的黄铜配件泛着光泽。用来隔断空间的磨砂玻璃、古色古香的皮沙发、镀金的吧台镜子、丰饶角和胖嘟嘟的小天使——一切都显得雍容华贵、井井有条,与外面破碎的街道形成鲜明对比。酒吧里几乎空无一人。斯特莱克点了一品脱“厄运沙洲”啤酒,走到酒吧后部炫目的玻璃皇后乐队主唱穹顶之下,把酒杯放在高高的圆桌上,然后径直走进散发出强烈尿臊味的男厕所。
过了十分钟,三分之一的啤酒下肚后,斯特莱克感到心满意足,同时疲劳导致的麻木感变得更加强烈了。康沃尔产的啤酒有种家的味道,带给人平静和久违的安全感。正对面有幅巨大而模糊的画:一名维多利亚时代的少女,双手捧着一大束玫瑰,翩翩起舞。那少女隔着玫瑰,羞答答地朝斯特莱克暗送秋波,丰满的双乳洁白无瑕。她就像斯特莱克放酒杯的桌子一样虚幻,像扎着马尾辫、在吧台为顾客端上啤酒的大胖子男人一样不真实。
斯特莱克不由自主地想起夏洛特。她是个绝对真实的女人,美丽却像被逼急的雌狐一样危险,聪明却时而疯癫。用斯特莱克死党的话说,是“贱到骨头里的贱人”。这次真的结束了?疲惫不堪的斯特莱克想起昨天夜里和今天早晨的争吵。夏洛特终于做出了令他无法原谅的事情。毫无疑问,麻木感一旦消失,夏洛特对他造成的伤害将会使他痛不欲生。与此同时,他还得面对一些现实问题。此前,他们一直住在夏洛特的公寓(雅致、昂贵的复式公寓,位于霍兰公园大道)。这意味着,从今天凌晨两点起他无家可归了。
(“布鲁依,你就搬来一块住吧。哎呀,你知道这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一来,可以为你省不少钱。你的事业刚起步,需要用钱。二来,我可以照顾你。你的身体还在康复,需要人照顾。布鲁依,别犯傻了……”)
再也没人会叫他布鲁依了。布鲁依已经死了。
在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爱情马拉松中,这是第一次由斯特莱克提出分手。此前的三次,都是夏洛特提出的。夏洛特提出分手,虽然令人痛苦,但没有一次是坚决的,而如果斯特莱克觉得受够了,从而选择离开,他将永远不可能回头。对此,两人一直心照不宣。
夏洛特为了报复,不使尽手段绝不会善罢甘休。今天早晨的吵架,无疑是接下来几个月甚至几年生活的预演。斯特莱克从没想到一个人的报复心竟会这么强。
斯特莱克一瘸一拐地走到吧台,要了第二杯啤酒,然后回到刚才的桌子那里,继续闷闷不乐地沉思。离开夏洛特,意味着他即将陷入一无所有的绝境。要不是约翰·布里斯托及时出现,负债累累的他肯定得露宿街头。的确,如果吉莱斯皮要求归还借款(斯特莱克借来支付办公室租金的首付款),他将别无选择,只能露宿街头。
(“我打电话来,是想问问你的情况怎么样,斯特莱克先生。因为,这个月的钱还没到……这几天能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