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第49/69页)
“你就是在那次见面时给了她名片,是吗?”沃德尔问斯特莱克。
“嗯。真意外,居然还能看得清。”
“她把名片插进带塑封的公交卡,塞在牛仔裤后袋里了。那个塑料封套起到了保护作用。”
“她穿的是什么衣服?”
“一件宽大的粉红色人造毛外套,活像个长毛的提线木偶。下身是牛仔裤和运动鞋。”
“我请她吃汉堡时,她穿的也是这一身。”
“这样的话,就应该仔细检查一下胃里的东西——”殡葬人开口道。
“她还有什么至亲吗?”卡佛问斯特莱克。
“有个姑姑在基尔本。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罗谢尔的眼睑没合拢,露在外面的那颗眼球上带着溺水者特有的闪亮光泽。她鼻孔周围的皱褶里依稀可见一些血沫的痕迹。
“她的手是什么样子?”斯特莱克问那位殡葬人。罗谢尔的胸部以下都还盖在被单里。
“别管她的手了,”卡佛厉声说,“我们看完了,多谢。”他冲那位殡葬人大声说,弄得整个房间都是回声。接着他又对斯特莱克说:“我们想跟你谈一谈。车在外面。”
对于警察的问题,斯特莱克向来都乐意回答。他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在新闻里听到这句话时,他就对警察的工作着了迷。他妈妈总是把他这种怪异的童年迷恋,怪到他舅舅特德头上。特德以前当过宪兵。斯特莱克听到的所有跟旅行、推理、探案有关的惊悚故事,也都来自特德舅舅。协助警方调查。五岁时,斯特莱克就把自己想象成一个高尚无私的市民,乐意花时间和精力帮助警察。在他的想象中,那些警察还发给他一副超大的眼镜和一根警棍,允许他扮演披着斗篷的无名氏,魅力十足。
现实却是:小小的审讯室里,沃德尔递给斯特莱克一杯从咖啡机里买来的咖啡。他对斯特莱克的态度跟卡佛不一样。卡佛每一个张开的毛孔都散发着敌意,一点儿都不友善。斯特莱克怀疑,沃德尔的上司对他们此前的合作情况并不了解。
满是刮痕的桌上有个小小的黑色托盘。里面装着十七便士的零钱,一把耶鲁电子锁的钥匙,以及一张带塑料壳的公交卡。斯特莱克的名片已经褪色,皱巴巴的,但仍看得清上面的字。
“她的包呢?”斯特莱克问桌子对面的卡佛。沃德尔斜靠在角落的文件柜上。“灰色的。便宜货,看起来挺有塑料感的一个包。没找到,是不是?”
“可能被留在她的非法住所里了。或者说,她那该死的落脚点。”卡佛说,“通常,自杀的人可不会拎着包跳河。”
“我不认为她是自己跳下去的。”斯特莱克说。
“哦,是吗?”
“我想看看她的手。她告诉过我,她讨厌水没过脸的感觉。人们只要在水中挣扎过,手的位置——”
“啊,很高兴能得到你的专业意见,”卡佛不无讽刺地说,“我知道你是谁,斯特莱克先生。”
他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搁在后脑勺上,露出衬衣腋下那两片已经干涸的汗渍。一股酸臭刺鼻、带着洋葱味儿的狐臭从桌子对面飘过来。
“他以前在特别调查局干过。”文件柜旁的沃德尔插嘴道。
“我知道,”卡佛叫道,抬起满是头皮屑的长眉,“我从安斯蒂斯那儿听说过了。那条该死的腿,还有那枚该死的救生勋章。简历很丰富嘛。”
卡佛放下手,倾身向前,手指紧扣着桌子。条形灯光下,他那咸牛肉般的肤色和冷硬眼睛下的紫色眼袋都显得更难看了。
“我知道你爸爸是谁,我什么都知道。”
斯特莱克抓了抓自己没刮胡子的下巴,等着他往下说。
“想跟你爸爸一样有钱、有名,是不是?你干的事,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卡佛明亮的蓝眼睛里布满血丝。斯特莱克一直认为,有这种眼睛的人全都暴躁易怒。他曾在帕拉见过一位眼睛也像这样的上校。后来,那人因为严重的人身伤害赔了别人很多钱。
“罗谢尔没跳河。卢拉·兰德里也没跳楼。”
“一派胡言,”卡佛吼道,“你在跟两位已经证实兰德里是跳楼自杀的人说话!他妈的每一条可能的证据我们都仔细求证过了。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榨干那个可怜又怪异的布里斯托,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该死的,你干吗朝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