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第8/69页)
“我不是存心要惹你不痛快,”斯特莱克平静地说,“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回家之后还换衣服。她坠楼时穿的是亮片上衣配牛仔裤。”
“我他妈怎么知道她为什么换衣服?”索梅狂暴地问,“也许她冷了。也许她——这真他妈荒谬。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就是问问而已,”斯特莱克说,“我在什么地方读到过一条消息,说你告诉媒体,她死的时候穿着你设计的裙子。”
“不是我说的。我从没说过这话。某个小报的婊子打电话到办公室,问那条裙子的名字。一个女裁缝跟她说了,结果他们就说她是我的发言人。他们觉得我想借此出名,那个贱货!我操!”
“你能帮我联系上西娅拉·波特和布莱妮·雷德福吗?”
索梅似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脸困惑。
“什么?哦,好……”
可接着他一下子痛哭起来。不同于布里斯托的号啕大哭,他哭得悄无声息,眼泪哗哗地淌过他那黝黑光洁的面颊,流到T恤上。他闭上眼,转身背对斯特莱克,额头抵着墙壁,止不住地颤抖。
斯特莱克静静地等待着。终于,索梅擦了几把脸,转过来。他没说为什么哭,只是走回自己的椅子,坐下来,又点燃一根烟。猛吸两三口之后,他用一种不带感情的理智口吻说道:
“如果她换了衣服,那就说明她在等人。布谷向来都是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她一定在等谁。”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斯特莱克说,“不过,我对女人和她们的衣服可不在行。”
“嗯。”索梅又隐隐露出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看起来,你的确不像那种人。你想跟西娅拉和布莱妮聊聊?”
“或许能有帮助。”
“星期三她们都要去我那儿拍照。伊斯灵顿一号阿灵顿露台公寓。如果你五点左右来,她们会有空跟你聊聊的。”
“你真是太好了,谢谢。”
“我不好,”索梅平静地说,“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什么时候跟达菲尔德谈?”
“一找到他,就立刻谈。”
“他觉得他侥幸逃脱,可以为所欲为了,该死的垃圾!布谷换衣服,肯定是因为知道他要来。难道不是么?就算他们吵架了,她也知道他肯定会来找她的。但这事他永远都不会跟你说!”
“他会跟我说的。”斯特莱克随口说道。他收拾起笔记本,看了看表,“我占用了你不少时间。再次感谢。”
索梅领着斯特莱克走下螺旋梯,再次经过那条白色走廊时,他的那副气势好像又都回来了。在凉爽的门厅握手告别时,他脸上已经看不到半点悲痛之色。
“减减肥,”他对斯特莱克说出临别前的最后一句话,“那我就送点XXL号的东西给你了。”
仓库大门在斯特莱克身后啪地关上后,他还能听见索梅冲桌边那个番茄红头发的姑娘大叫:“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特鲁迪。你在想,让他从后面狠狠地干你,对吧?对吧,亲爱的!强壮的兵哥哥!”索梅的声音中夹杂着特鲁迪惊讶的尖笑声。
二
夏洛特居然接受了斯特莱克的沉默,这真是前所未有的怪事。她没再继续打电话或发短信。她一直装作他们最后一次撕破脸皮的猛烈争吵永远改变了她,她的爱彻底转换成满腔怒火。然而,斯特莱克太了解夏洛特了。后者就像在他血液中潜伏了十五年的细胞。他知道,对于疼痛,她唯一的反应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尽量重创那个惹到她的人。要是他一直拒绝见面,而且是不断拒绝,会怎么样呢?他从没用过这个策略。可现在他能用的只有这个策略了。
偶尔,斯特莱克抵抗情绪较弱时候(深夜,独自躺在行军床上时),这种叫“夏洛特”的病便会复发:悔恨和渴望刺痛着他的心——她近在眼前——美丽、赤裸、轻吐着情话。要不就是在无声地哭泣,告诉他,她知道自己已经堕落、腐坏、无可救药,但斯特莱克,却是她最真、最美的回忆。事实上,抵御这份诱惑的屏障似乎不堪一击。只需按几个键,他便能跟她通话。有时,他甚至会爬出睡袋,在黑暗中跳到罗宾工作的那张桌前,拧开台灯,一连数小时都扑在案件报告上。有那么一两次,他在清晨给罗谢尔·奥涅弗德的手机打电话,但她却从未接起来过。
周四清晨,斯特莱克来到圣托马斯医院,在外面守了三个小时,想再见到罗谢尔。但她没出现。他和罗宾给医院打电话。但这一次院方拒绝透露罗谢尔不在的原因,并且任他们如何试探,也对她的地址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