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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当初我们一起在船上度过的那几个月,现在这种感觉多么
可悲!那时的我们无话不谈,没有自我意识,没有界限。归根结底还是所有权的意识在作怪。我那本书一发表,我的文字一变成商品,我们俩之间就不太对劲儿了。
所以,我把我和班克森的谈话像放唱片一样在脑子里来来回回地放。他还停留在冷冰冰的英式结构主义、测头围和族群类比的阶段,几乎没受过任何像样的关于如何进行提炼的考察培训。我担心,几个月来他和基奥纳部落的人只不过是在谈天气而已,因为看上去他对这里的雨倒是知之甚详。自从我们到这儿,雨下得都很小,跟溅水差不多。我不喜欢这种畏畏缩缩的雨。它让人不舒服。Oma muni,不祥之兆。这句话是麦伦今天刚教我的。当时她是在说一个长歪了的番薯。
二月四日
我把所有邮件都看完了。玛丽·G.和夏洛特的信真让我高兴。爱德华、克劳迪娅和彼得的则有些敷衍了事。博厄斯在信里告诉我,传教士们之所以成群结队地往所罗门群岛跑,是为了转换他们邪恶的灵魂。他着实把我给逗乐了。其他各类消息也令我目不暇接:林德伯格婴儿绑架案的调查,女仆吞服银器抛光剂,胡佛驱散催讨抚恤金的一战老兵队伍,甘地又绝食了。剩下的就是跟我那本书有关的消息了。假如我嫁的是个银行家,我是不是就能尽情地享受这一成就呢?我会不会把美国人类学会理事长的来信和伯克利的邀请函
拿给我丈夫看呢?而眼下我必须不动声色,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受这种情绪的影响,我甚至连自己偷偷乐一乐的心情都没了。偏偏在这时候,芬让我大吃一惊:他把詹姆斯·弗雷泽爵士17给我的信一把抽了出来,说:“你可真棒,我的内尔小宝贝,我们得把这封信裱好,装上镜框。”
另外还有五十三封读者来信。芬怪腔怪调地念了几封。“亲爱的斯通夫人,你口口声声说要用你细致入微的描述来‘解放’我们的孩子,可这种阅读最终会使他们的灵魂被地狱之火永远囚禁。”芬念“地狱之火”这几个字时的腔调把我逗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模仿的是当年和我们同船横跨印度洋的梅尔内夫人,我们俩混在一起的行为被她数落了一路,直到在亚丁下船方告结束。每当重温一起坐船的那段经历,我们俩的关系就会变好。和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不是总会对最初迸发的那段爱或那段性念念不忘?最开始那几个星期,就连他在房间里徐徐走过的身影都会让你觉得那么迷人,让你甘愿为他宽衣解带。可难道你要永远这么回忆下去吗?和海伦在一起就太不一样了。欲望来自不同的地方,至少对我来说是如此。是更深层次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可以整夜整夜地躺在床上,一刻都不合眼,失去她让我痛苦得犹如心肺被剜去。我愤怒,因为我被迫要有所选择,芬和海伦都要我做出选择,选择成为他们俩谁
的唯一。可我并不想只拥有他们中的一个。艾米·洛威尔18有首诗曾让我读过一次便再也无法忘怀。诗里说,最开始她的爱人像红酒,可后来就变得像面包了。但这并未发生在我身上。我仍然觉得我的爱人们像红酒,倒是他们很快就觉得我变成面包了。在马赛,当时我被逼不得不二选一,这太不公平了!我最终的选择也许是世俗的,因为那对我的工作、我的声誉,当然,对孩子,都更有利。说到孩子,还没影儿呢。这个月是虚惊一场。
二月八日
终于有我们自己的房子了。我们所有的东西,包括生活习惯,全都回来了。到处都是木头的清新气息。我就像一个维多利亚时代的老妇人,上午在家接待访客,下午去妇女们的房子里从事我自己的工作。我的注意力常常会不知不觉地从我原本打算研究的孩子们身上跑到女人们身上去。塔姆部落的女人与那些无精打采的阿纳帕女人和粗俗而又懦弱的孟般亚女性有着天壤之别。这儿的女人干劲儿十足,她们自己挣钱。挣来的钱,一部分用来给丈夫买新老婆,或替儿子准备彩礼,其余的自己留着。她们还负责做生意,连男人们制作的陶器也拿来卖。她们还可以按自己的意愿选择婚姻对象。年轻的小伙子们像女学生联谊会上的少女一样,兴冲冲地等候她们的
挑选。所有的事都取决于女人们的意思。在这里,我看到男女性别的角色被颠倒过来,真是不可思议。出乎我意料的是,芬不这么认为。
房子完工了,他工作的时间也就多了。我已经为他准备了很多好东西:血缘关系、社会结构、工艺,还有宗教。但他把注意力过多地集中在了血缘关系上,就像当初他对孟般亚的宗教和图腾情有独钟一样。他觉得他可能已经发现了一种模式,可他并不愿意跟我分享。但这毕竟给了他动力和方向,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