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篇 萝卜案 第八章 顿丘九虎(第2/4页)

至于那几人名字,那厨子只记得面匠唐浪儿、猫窝匠柳七和裱画匠麻罗。

胡小喜想,程门板让自己去寻那个猫窝匠柳七,反正都要进城,正好顺道也打问一下那个裱画匠麻罗。照父亲的话,腿勤一些,多跑两步,跑不断腿,却比别人多出许多地界来。就好比毛虫,多挣两下,便能成蝴蝶。为懒那两步,一辈子活该爬着死。

他自幼爱跑,腿脚快,进东水门沿着汴河大街一路往西,十五六里路,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开封府。跑得肚皮饿了,他先到对街延庆观前那个常去的饼摊上买了个和菜饼,嚼吃着,又走进旁边香药店里,摸了两文钱,买了两块韵姜,用纸包了,揣在怀里。这才走到对街开封府旁边的公署院,跟门子笑着打声招呼,进院沿侧廊穿到后边户曹院子,放轻脚步,走到西厢一间小房门前,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探头一觑,屋中寂静,那个掌户籍的文吏老楚正坐在书桌前,埋头翻检一堆簿册。这一年多,为了查案,他和老楚早已相熟。

“楚大伯,又有事要劳烦您老人家了。”他屈指轻轻叩了叩门。

“说。”老楚没有抬头。

“我奉命来查两个人,都是匠籍。”

“名字。”

“一个是猫窝匠,叫柳七。另一个是裱画匠,叫麻罗。”

“等着。”老楚木着脸站起身,走到墙边一扇门前,从腰间取下钥匙,开了门锁,走了进去。许久,抱着两本簿录走了出来。放到桌上,埋头凑近,翻阅起来,许久才开口说:“柳七,去年六月入匠籍,在西郊福庆坊赁房居住。”

胡小喜忙在心里默记住。老楚则开始翻阅另一本簿录,这回很快寻到:“麻罗,去年正月入的匠籍,住在相国寺东街崔家裱画坊。”

“多谢楚老伯。这是两块韵姜,您老人家常吃酒,每天早起切一片含着,温脾养胃消宿醉。”

“搁下吧。我活了要六十年,连韵姜都不晓得,要你背药书?”

胡小喜嘻嘻笑着,又道声谢,快步离开了。既然那个裱画匠住在城里,就先去找找他。开封府到相国寺极近,很快便到了。他绕到东街,走了百十步,便见街边一家店门前立着木招牌,上写“崔家装裱古今字画”,店面很宽。

他走了进去,见里头古檀桌椅,洁净如镜。两壁挂满字画,满屋沉香古意。一个青绢长袍的老者含笑迎了上来:“这位小哥,可是要裱字画?”

“我是开封府差来公干,寻你店里一个叫麻罗的。”

“麻罗?昨天他出去后,再没回来……”

柳七扶住大路边一棵老柳树,险些背过气,腿抖个不住。

刚才在那宅子里,他强忍着惧怕,小心走了进去,避开地上那老院公的尸首,隔着炕几步远,壮着胆朝炕上那两具尸首瞅过去,靠窗的是乌扁担,靠里的是任十二,都仰躺着,双眼紧闭,脸色青紫,嘴里插着红头萝卜,萝卜上还沾着泥,萝卜缨子已经蔫萎。两人脖颈下都被割开一道深口,血流满侧边枕席,血色已经乌红……柳七惊得没了魂儿,呆立了片刻,打了一个寒战,随即怪叫一声,早忘了词人的仪态身段,几乎哭着逃离了那宅院,飞穿出林子,慌奔到大路上,看到日头高照、行人往来时,又连连回头,见没人跟着,这才敢停下来。

自出娘胎,他从来没奔得这么快过。半晌,才渐渐缓过气来,头皮却仍发麻,脚踩在地上都是软的。原本装了一肚子的曲子词,这时空荡荡只剩一颗心,芥辣瓜儿一般,悬吊在那里。

他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种事。行凶者是谁?难道真是他?

想起昨天的事,柳七不由得又打了个寒噤。

昨天是他们一伙同乡每年的清明聚会,大家约好在东水门外护龙桥上碰头。柳七赶到时,麻罗、解八八、唐浪儿、乌扁担、田牛、马哑子他们六个都到了,乌扁担还把轿夫伙伴任十二也一起拉了来。只差郑鼠儿和江四。大家等了半晌,卖肥皂团的郑鼠儿才赶来。

郑鼠儿名叫郑十,虽然生得壮壮实实,却是他们当中最胆小怕事的一个,乌扁担便给他取了这个绰号。郑鼠儿来时满头大汗、一脸惊慌,一见他们,忙抖着嘴唇说:“不好了!江四死了!”

大家都吃了一惊,忙问郑鼠儿。郑鼠儿见四周人多,不肯说,强要大伙儿拐到右边僻静河岸边,这才满眼惊恐压低声音道:“江四被人杀了,尸首撂在城北封丘门外护龙河边。脖颈上被人割了一刀,嘴里还插了根萝卜。官府等着人去认尸,我混在人堆里偷瞧,哪里敢言语?”

众人听了,都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开始探究江四的死因。可争论了半晌,都找不见缘由,更想不出凶手。大伙儿各自垂头,不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