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燕蔚古园柳映寒江,枯心禅院竹殒残阳(第4/7页)
他的面色苍白,嘴唇也不停地哆嗦。
仙风道骨的李枯禅,见了佛像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真是大大超出郑涵的意料,“李先生,李先生,你没事吧?”
李枯禅回过神来,厉声问道:“燕大学者无数,你为什么来找我?”
郑涵定了定神,“李先生,这尊佛像关乎家中私密,我怎么好轻易示人呢?李先生精通佛理,又深居简出,所以前来请教。”
“你是谁?这件东西是哪里来的?”
郑涵定了定神,“我是燕大法律系的学生,我叫郑涵。
这尊佛像,是从我父亲的骨灰中找到的。”
李枯禅的面色稍稍平和一些,“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说来话长,”郑涵轻轻叹了口气,“我父亲大学毕业之后,在上海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
由于家境贫寒,我和母亲暂留在农村老家。
民国五年,也就是十六年前的春节前夕,我们像往年一样到火车站接父亲。
不想他一下火车就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抬到家以后,请来的医生也查不出病因。
第二天,他就去世了……有懂医的人说怕是疫病,为防传染,家里便将父亲火化了。
结果,我们在父亲的骨灰里找到了这个。”
“十六年前……”李枯禅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等等,你姓什么?”
“我姓郑!”
“姓郑?你父亲尊讳?”
“郑芸。”
“郑芸?郑芸?”李枯禅认真地端详着郑涵的面容,同时努力地在记忆中搜索,“芸芸众生的芸?”
“没错!”郑涵惊喜地问道:“李先生认识我父亲?”
“不认识,不认识……”李枯禅缓缓地摇了摇头,猛然间厉声大笑起来。
湘帘外的李祎璠惊骇得几乎要冲进去,郑涵也是一头冷汗,“先生,先生,您没事吧?”
岂料李枯禅越笑越凄厉,“人做事,天在看!人做事,天在看!”由于用力过猛,他剧烈地咳了起来。
李枯禅的反应如此奇怪,傻瓜也能看出来,他对这尊佛像有着相当的了解,似乎还牵涉到许多纠葛不清的往事,甚至,他似乎还认识自己的父亲郑芸呢?郑涵有些激动起来,“先生!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家父的死与它有关吗?”
李枯禅慢慢平静了下来,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父亲!”
郑涵紧追不舍,“那先生认识这尊佛像吧?”
李枯禅颓然坐在椅子上,闭上双眼,缓缓地道,“我很累,很累……”
郑涵心急如焚,然而他只能耐着性子,恳切地道:“先生,我父亲客死它乡,死因又这么蹊跷,已经足有十六年了……我这个做儿子的,却对此一无所知,实在是不孝之至!我欲查清真相,却不该从何处下手。
先生学识广博,万望指点一二,学生感激不尽!”
半晌,李枯禅睁开双目,凄然一笑,“你一片孝心,我岂有不成全之理?”他的笑容里有一种轻松的味道,仿佛刚刚卸下一个沉重的包袱。
郑涵闻言,喜之不尽,“谢谢先生!”
李枯禅轻轻摆了摆手,“你们家的事,我并不知情。
你手中的这尊佛像,我倒是略知一二——”
郑涵不由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我的拙作《宝相选鉴》里,有所记载,只是这套书不被世人所看重,存世甚少,好在燕大图书馆现存一本,你去看看便知。”
郑涵还要再问,却被李枯禅打断,“祎璠,送客!”
李祎璠听了,忙卷帘入内,“郑涵,先生累了,你先回去吧!”
面对如此直接的逐客令,郑涵纵有满腹疑问,也不便再开口。
好在李枯禅已经说出了一条线索,他便礼貌地道谢,悻悻地转身离去。
李祎璠忙赶上前送他,“郑涵,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瞒着我?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囿于视线,他并未见到郑涵手中的佛像。
郑涵步履匆匆,假意哼了一声:“原来你在偷听?”
李祎璠一把拍在他肩上,“太不够意思了,连我们也瞒着,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郑涵急于离去,又不便推托,少不了开几句玩笑敷衍过去,于是便凑到他耳边,轻声道:“那位李先生,还真是玉树临风!”
李祎璠心中得意,微笑道:“那当然!”
郑涵猛地停住,李祎璠不知他是何意,也跟着停住脚步,谁知郑涵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兄弟,可不要犯错误!”
李祎璠一愣,蓦然领悟他所说何意,气得满脸通红,挥起拳头向郑涵打去,郑涵身子微微一侧,灵巧地闪过这一击,笑道:“兄弟,保重!”说完飞快地跑了出去。
李祎璠犹自气咻咻地站在那里,“龌龊!”
他转身向李枯禅的书房走去,此时已值黄昏,瑰丽如血的残阳洒入室内,窗外的风声啸然,竹梢影动,艳丽凄美得几近未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