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入迷途新报传凶影,悟兰因旧尺绘观音(第3/9页)

他快步过街,果然有个“霓裳”时装店,隔壁果然有个小小的西点房,兼卖面色、咖啡等,楼下临街疏疏几个卡座,倒也清爽干净。

他坐在临窗的一个卡座,拉下百叶窗,点了一杯咖啡,边喝边等。

上午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间投射进来,光与影疏密跌宕的韵律。

窗外高大的梧桐被风吹得“簌簌”地响,远处传来一两声生疏单调的琴声,似乎还有哨声……郑涵突然想起在大学时,沈筠飞爱逃课,郑涵爱看“杂书”,他们都“欺负”李祎璠,让李祎璠坐在他们的前排,替他们两个抄笔记,抄着抄着,就抬起头,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郑涵想着,不觉流下泪来,他们三个,怎么会成了这样,再也回不去了……记得有一次,郑涵考试完全没有准备,李祎璠甚至为他作“小条”,他的手不由得伸向桌下,他们习惯将“小条”粘在那里……突然,他的手像触电一样:纸条!桌下真的有张小纸条!

他双手有些颤抖地展开小纸条,清秀疏朗,一看就是李祎璠的字迹,只是写得有些潦草:

郑涵:我暴露了,怕是有生命危险,不及详谈,信中见。

从前的事,千万海涵。

实不相瞒,我其实是柳忆湄(即李枯禅)的独生子,我只是想保护他。

柳曾经收养过一个义女,是四君子之一周拂尘的独生女,我没见过,但我怀疑柳迪……

纸条到此截笔,没有落款,应该是仓促间未及完成的。

郑涵伸手去按那字迹——墨还没有干!也就是说,李祎璠刚刚离身!

郑涵如受惊的羚羊一般跳了起来,连咖啡都碰洒了。

店里的女招待吓一跳。

“刚才是不是有个年轻人来过?比我矮一点儿,长得很白?”

“啊,啊……”她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刚走!”

“往哪个方向走了?”郑涵焦急地问。

“没注意……”

郑涵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塞给她,“不用找了!”说着,摔门而去。

门前的街道宽阔而空茫,两旁梧桐的叶子在风中簌簌作响。

行人寥寥,街面上只有电车的轨迹。

李祎璠,他往哪个方向去了?郑涵皱了皱眉头,李祎璠说过自己处境危险,行踪一定隐秘,不太可能开车。

而他离去时很匆忙,一定是有什么很紧急的事,不可能是步行。

这一带行人少,出租车也很少。

那么,他一定是坐了黄包车,还是带雨篷的那种……

路旁有一个邮箱,郑涵两步蹬了上去,向远处眺望——西南方向上,有个黄包车孤伶的身影,越去越远。

“李祎璠,李祎璠——”郑涵向远方大喊。

太远了,听不见。

不过即使听见,李祎璠还能回头吗?

郑涵跳下邮箱,拼命向黄包车的方向追去。

跑、跑、跑……他是拼了命地在跑,他从来就没有跑得这么快过,沿途的风景与行人幻化成了莫奈的油画,湮没在呼啸而过的风声中。

他的心被一个可怕的念头给攥紧了——李祎璠有危险,他有生命危险!在那一刻,他们之间的恩怨已经不存在了。

李祎璠对他们的种种欺骗与陷害已经不存在了!李祎璠就是睡在他下铺的兄弟。

别人要是想欺负李祎璠,郑涵可不答应,决不答应!

郑涵与那辆黄包车的距离越来越近了,“李祎璠,李祎璠——”

这样的距离应该听得到,但那辆车反而跑得更快了。

郑涵更加确信李祎璠就在那辆车上。

否则自己追喊了这么久,那车夫也该停下看看。

他加紧脚步,追了上去。

黄包车夫拼命在跑,然而郑涵年轻力壮,又是学校里的运动健将,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李祎璠,李祎璠——”

“停下,我有话问你——”

他不停地跑着,喊着,喊着,跑着,似乎永远不会疲惫,然而那车夫的脚步却有些滞重了。

终于,车没有停下脚步,然而车上的雨篷却被掀了下来——那是李祎璠!果然是他!苍白的面孔,有些憔悴,然而神情却很坚定。

看见郑涵追来,他惊异而焦灼,“快回去!郑涵,快回去——”他高高挥舞着双臂,劝阻郑涵继续前行。

“祎璠,李祎璠!我有话要和你说——”郑涵气喘吁吁地追着。

郑涵叫他“祎璠”!经过了这么多,他还这样叫他!郑涵最终心中还是有他这个兄弟的,李祎璠被这样一个称呼彻底击中了,不,不,自己不能心软,否则只会害了郑涵,更是害了自己。

他回头招呼了一声,车夫停住了脚步。

“郑涵,”李祎璠拿出一支枪,对准了郑涵,他的目光变得冰冷,“如果你再向前一步,我们将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