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13/16页)
郑源没说出话来,他的眼睛像受惊的鸟一样惊惶,左右想躲,却无处可躲,只能深深地低下头去。汪士奇伸手扶住他的肩膀,迫使他继续面对自己:“我知道我平时挺不是东西的,但我从来没想害你,谁想害你我会跟他拼命你明白吗?小叶对你好,给了你一个家,给了你一个儿子,所以我什么也不能说,她死了,你也不想活了,我还得查清楚这个案子,五年,十年,上头都快停我职了我也得查下去,我是为我自己吗?我是为了给你一个交代!”
汪士奇的话坚硬锋利,扔到对面却像石沉大海,半点反抗的水花也没有。他有些后怕,喘着气,空悬着一颗心,直到大颗的眼泪从郑源的眼睛里涌出来,划过脸颊。他触电似的撤回手,说:“你别哭, 我……”
“我知道。”郑源耷拉着眼角,声音压抑在喉咙里,“我一直都知道。”
汪士奇没去深究他知道的是什么,心里先加倍难过起来。他是老郑,是他身边陪了二十多年的朋友,他不应该被这样对待,自己原本应该保护他,谁承想一步错,步步错,一直把他送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汪士奇直起身来,拍了拍郑源的肩:“先去洗把脸,好好睡一觉。今后不会这样了,我保证。”他打开包,把一个文件袋和一把钥匙轻轻放到郑源的膝盖上:“这是所有案件资料,明天起来再看。之后你要走,要寻死,要杀了我,我不拦你,这是壁橱钥匙。”他说完这些,莫名浑身松快,像是预先交代了后事。等到站在喷头下面冲凉的时候,甚至久违地哼起了歌。转变
汪士奇以为自己死了。
枕头疏松,大被绵软,他在煎蛋的香气里爬起来,摇摇摆摆地去了客厅,电视机播着早间新闻,桌子上有粥有菜,郑源坐在靠窗的位置,拈着条培根喂着他的狗,太阳光把他头发的颜色映得有点浅。他看着他眼角温柔的细纹,恍惚觉得自己一定已经死了,在睡梦里被郑源一枪崩了,上天堂了,要不然不能突然这么好过。直到看到对面坐着的徐烨他才醒过神来——等等,他的天堂里没有这么猥琐的人。
“汪队。”徐烨冲他点点头,表情有些不自然,估计没想到是郑源给他开的门。汪士奇强撑着眼皮荡到椅子边坐了,刚刚伸手捏起一根油条,旁边郑源的声音响起来:“刷牙了么?”
“……没。”
“先去刷牙洗脸。”
汪士奇“哦”了一声,又站了起来,摇摇摆摆地荡进卫生间。挤牙膏的时候,外面有人讲话,他把水流开到最小,竖起耳朵细细地听,是徐烨的声音。
“……我知道你一片好心,但是说到底你也不是警察……吴汇已经招了……现在按连环杀人案重新立案。”
听不到郑源说话,汪士奇叼着牙刷关了水龙头,索性贴到了门边上。
“……姓汪这小子我看着进的警队,当年那是什么势头,少年英才啊,现在这么多年了,就挂在这一个案子上……你……你跟他交情比我深,这眼看着就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你就帮帮忙吧。让他顺顺当当破了案,老局长也能松一口气……”
半晌之后郑源答了话:“我知道了。”就这一句,之后又是电视机里“嗡嗡”的新闻播报音。汪士奇有些困惑,耳朵贴得更紧了些,冷不防卫生间的门让人一把拉开。
“听够了?”
汪士奇吓得一口牙膏沫子咽了下去。他站得笔直,赶紧摇摇头,眼珠子转转,又点点头,郑源一脸懒得跟他一般见识:“收拾完了赶紧出来,菜都凉了。”
汪士奇再走出卫生间徐烨已经走了,只留下喝了一半的红茶。他推开杯子坐下,郑源递了一只碗过来:“趁热。”他低头喝粥,眼角却瞟着对面,郑源鼻梁上架着眼镜,一只手搁在打开的卷宗上,他已经全部看过了。
“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用鬼鬼祟祟的。”郑源慢悠悠地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咖啡,“想听我的意见?”
汪士奇赶忙点点头,郑源的手指头敲了敲下面厚厚一沓的记录,说:“如果需要给吴汇定罪,这些应该还不够。”他拣出几页来铺陈到桌子中间:“以连环凶杀肢解案来推定,没有凶器,没有目击证人,只有他本人的招供证词,想要服众,你需要关键证据。”
“你……”汪士奇小心翼翼地看他,“你不反对了?”
“你找上他有你的理由,在没有找出支持我论点的证据之前,先顺着你的思路走也并不是坏事。”郑源靠回椅背,手指交叉抵在下巴上,目光恢复了锐利和审慎:“但我并不会停止反驳你。准备好了么?”
汪士奇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第一个疑点:你说三个被害人的共同点是后腰上的玫瑰文身,可是这个图案本身非常普遍,很容易被女性选择,特别是一些风俗行业的从业者,这些女人平时就生存在灰色地带,也许连名字身份都是假的,就算失踪死亡也没人会在意,如果凶手对有玫瑰文身的女人有偏好,为什么不选择更容易的下手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