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4/36页)

原本应该紧锁的玻璃大门此刻不祥地敞开着,自动锁碎在地上,沾着点不易察觉的血。汪士奇掏出枪捏在手上,小心翼翼地跨过一地狼藉进了大堂。大灯没开,只有墙侧的应急灯照出一点昏暗的轮廓。他四处打望,最终视线落在正中,一米高的环形前台桌后面透出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歪着头,不动,也不说话。他心里一慌,强撑着让自己走到跟前去,近了,更近了……他数着自己的步子,一直到面对面才发现那是个保安,地上还有一个,汪士奇伸手一摸,还好,都有呼吸,应该只是敲晕了。

他松了一口气,马上又加倍地不安起来。这栋楼统共二十层,好几百个房间,挨个找过去估计郑源都已经凉了。他必须赶快找到人,可是人会在哪儿呢?一个被张焕和徐雪松绑架的人,一个被害者的丈夫,一个报道过丑闻的记者,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带到连接十年前和十年后的,一切悲剧开始的地方?

巧合也许是一种混沌因果学,拥有肉眼不可见的内在关联。暴风眼中心的徐子倩结了一张网,哪怕她已经死了,他们也被牢牢地系在这斩不断的脉络纵横当中。想到这里,汪士奇心里隐隐拼凑出一个故事,关于绝望,复仇和同归于尽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需要男主角。他心里灵光一闪,冲向电梯,直奔十九楼。

走廊尽头最后一间,是徐子倩的办公室。

一片玫瑰花瓣划过郑源的脸旁。

夜风呼啸而过,像高速飞出的冰刀刺透脸上的皮肉,让人不自觉涌出生理性的泪水。这样的风里居然挟带着一瓣玫瑰。奇怪,现在还不到初春,她是如何早早地开了,又是如何脱离了花茎,自顾自飞到这里来的呢?半空中大概有个气旋,让那深红的花瓣去而复返,远远近近地盘旋着,仿佛一丝勾连的幽魂。这近乎迷幻的一刻让郑源着迷,他轻轻抬起了手探出去,还没等触到,背后抵着的金属一紧,一个声音响起来:“找死吗?别乱动。”

死?郑源牵动嘴角。事到如今,他最不怕的就是死。他在地府门口徘徊太久了,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狼来了太多次,他已经厌倦了。

只是在那之前,他还需要知道一件事。

郑源保持举着手的姿势,缓缓转过身来,直面身后的男人——四十出头,面目模糊,走在大街上不会被任何人注意的那种男人。他说:“我记得你的声音,你就是那天打电话的人。”

男人一愣,旋即脸色恢复如常:“收钱办事而已。”郑源稍稍抬起脸,越过他的肩膀去看后面,门口不远的地方还站着一个人,背着手,像一个事不关己的围观路人。“徐总这钱给得倒挺值。”

徐雪松干笑一声:“我也没有三头六臂,怎么可能事事亲力亲为。”他走过来,脸色被月光映得发蓝:“也不光是老李一个,他是打了电话,‘接待’你的还有别人。那么大的排场,一个人哪里做得过来。”

果然猜得没错,根本没有什么变态杀手,有的只是团伙作案。郑源叹气:“谢谢你看得起我。不过,既然今天非死不可,能不能也让我死个明白?我的妻子,叶子敏,你们当年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哎,说起这个,是我疏忽了。”徐雪松摇摇头,好像说的是一只被无端轧死的小猫小狗,“小女当年不懂事,跟同学闹了一点小麻烦,尸体不好久放,兄弟们就想了个办法处理了出去。本来嘛,闹得越大越离奇,警察越不会往最简单的方向去想,原本这事儿就这么混过去了,谁知道当年你郑记者风头那么盛,跟警方又熟,差一点就要捅破窗户纸了,我能怎么办?只好扣了你老婆,想着引你出来教训一顿,吃点亏就老实了。谁知道……”

谁知道,徐子倩已经先他一步下了手。等徐雪松到了的时候,箱子都装完了,手是手,脚是脚。

“爸,我这不是也在帮你的忙嘛!”徐子倩笑嘻嘻地捏着徐雪松的肩膀:“之前把姓杜的那个贱人弄成了变态分尸案,看样子大家都信了。但是你想啊,如果真是变态,哪能一次就收手呢?我这是做戏做全套。”见徐雪松不说话,徐子倩又把那个塑胶袋拎起来:“放心,都是代劳的。您不是一直拿不准张焕这个人吗?我让她动的手,这也算立了一功吧。”

徐子倩诡秘一笑:“那个人呀,我要他活着。”她咬着手指,眼睛里反射出兴奋的光:“只有活着,他才是这个案子最大的阻碍。”

“只有活着,我才是这个案子最大的阻碍。”郑源凄惨地笑起来:“因为我身在其中,既是被害人,又是追查者,我会偏执,会怀疑,会灰心,会放弃,我就是最大的干扰因素,让汪士奇他们没办法再心无旁骛地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