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5/36页)
“你确实很聪明。”徐雪松皮笑肉不笑:“可惜了你们汪警官,他在你们俩中间选一个的时候,一定想不到那姑娘早就死透了。”
郑源的心突然狂跳起来:“选?选什么?”
“选你们两个让谁活命呀。”徐雪松拍拍老李的肩膀:“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他说他选——叶子敏。”
风声越来越大了。
郑源站在风里,冰冷的呼啸声灌满耳朵,连带着脑子也渐渐冰冻起来。老汪选了叶子敏,他想,这不是错,就算是自己站在跟前,也一样会要求他选叶子敏。她是女人,弱者,被保护的一方,丈夫的妻子,孩子的母亲,选叶子敏,无论如何是不算错的。但是……但是……
他脑子里跑马灯似的跑过这些年,自己所沉浸的那个世界,悲伤,痛苦,自责,怯懦,他以为对方无法感同身受,事实上他背负的枷锁和负担一点也不比自己要少。汪士奇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呢?站在高处的时候,手握利刃的时候,会不会也像他一样涌起那股冲动?在他一次次想要自我了断的时候,那人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次次把他救回来的呢?
他原本应该跟他站在一起的,但这十年,他却推开了他,一次又一次。
“行了,话都说清楚了,这下可以上路了吧。”徐雪松不耐烦地迫近,“顺带一提,明天你会被当成精神错乱见报,因为沉迷调查,你绑架杀死了郭立东,把我臆想成主谋前来复仇,最后,你跟我的保镖老李扭打,过程中不慎坠楼了。”
“难为你还专门碎了一面玻璃。”郑源直视着悬空的夜色,“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算了?摔死跟其他死法,有很大区别吗?”
“区别当然有,按我女儿的话说,做戏要做全套,一场好戏,当然要有一个精彩的结尾。”再次提到徐子倩,徐雪松的脸上添了一点凄惶,“要不是你们,她原本应该好好活着的。”
郑源哑然失笑:“你是说,你女儿指使别人杀人,分尸,诱人吸毒,谎报案情,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追查案子,寻求真相,维护正义逼死了她?”
“你闭嘴!”徐雪松大吼,“她才多大!她只是不懂事!她……”徐雪松的五官搅拧在一起,像是终于被戳中了要害:“世道这么乱,到处都是坏人,我没有时间管她,她只能靠自己……”
“借口。”郑源冷冷地打断他,“都是借口。比起真正不幸的人,徐子倩拥有的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是你的纵容害死了她。”
“哼,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你已经输了。”徐雪松咬牙切齿,他的声音突然压下去,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低到几乎听不见,但那几个字却像凝固成了实体,一个字接一个字的砸在他的心上:“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老婆的下落吗?告诉你,就在这个广场下面。”
广场下面?是了,他看过建筑图纸,楼龄正好十年。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狼藉的工地,整个施工过程都由雪松集团的老板亲自监理,张焕作为他身边的新晋膀臂自然畅通无阻。高通广场就像一间巨大的客厅,而小叶,是被埋在徐家地板下面的骸骨与冤魂。
巨大的冲击让郑源头晕目眩。他摇摇欲坠,眼前发黑,恍惚间视线晃过脚下。他从来没在这个角度俯瞰过高通广场,月亮藏进云端,墨色的天幕覆盖下来,像死神的毯子缓缓地爬上冰冷的墓碑。直到最后一刻他才恍然大悟,那个巨大的、鲜红与暗褐交织的螺旋,原来是一件再熟悉不过的暗示。
那是一朵抽象的玫瑰。
而他马上就要坠落于其间。
轰!
巨大的噪音伴随着飞溅的木片在房间内炸裂,办公室的门碎了,被人硬生生撞碎了,那个横冲直撞的神经病,是汪士奇。他喘着气,淌着血,如此狼狈,如此不可思议,他站在郑源的正对面,像是要说很多话,却又什么也说不出。距离他十步远的地方,一整扇落地窗碎得只剩下框架,郑源的半只脚已经踏在了边缘,唯一让他停留在原地的,是老李抓住他衣襟的手。
汪士奇干涩的喉咙里迸出一句:“不要。”
“居然还有主动跑过来送死的。”老李调转枪口对准汪士奇的胸膛,嘲弄地摇头:“可惜,求我也没用,你也要留下来一起陪葬!”
“你闭嘴!”汪士奇恶狠狠地吼回去,眼睛却始终盯着郑源:“不要!不要死!人活着总比死了好……活着起码是个念想,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