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密谋 8(第7/9页)

靠近利拉大门一间不大的办公室里,这种惬意却丝毫没有穿透进来。桌边围着三个人。一台录音机在桌上慢慢地转着。他们从下午后半天一直干到晚上。一个人控制着按键,根据第二个人的指示不断让卷轴回放、倒带,然后再回放。第二个人头上戴着一副耳机,眉头紧皱,专注地听着,尽力从耳机里传出的乱七八糟的声音中分辨出有意义的字句。他嘴里叼着烟,升起的蓝烟熏得他眼泪汪汪的。每当他想把某一句再听一遍时,他就向操作员做个手势。有时一段十秒钟的话他要听上六次,然后才对操作员点头示意暂停,让其他人把刚才那句话记录下来。

第三个人比较年轻,满头金发。他坐在一台打字机后面,等着听音打字。从耳机里传出的城堡地下室里问的问题既清楚又准确,很容易听懂,可回答就不是那么有条理了。打字员打出的稿子像一篇访谈,所有问题都另起一行,开头冠以字母Q。回答在下一行,以字母R开头。那些毫无联系,意思完全连不上的地方用了很多间隔的顿点。

他们弄完的时候差不多已是子夜十二点。虽然开着窗,但房间里弥漫着蓝色的烟雾,闻起来像个火药库。

三个人疲惫地站起身,身体僵硬。各自用自己的方式舒展着紧张的肌肉。其中一人拿起电话,叫了外线,拨了个号码。戴耳机的人把耳机摘下来,把录音带倒回原来的位置。打字员从机器上取下最后一页纸,取出中间夹着的复写纸,开始把这叠纸按顺序分成若干份。上面的那份是给罗兰上校的,第二份归档,第三份要另外制成缩微胶片,如果罗兰认为合适,就分送给各部门的头头。

罗兰上校在饭店和朋友吃饭时接到的电话。和平常一样,这个英俊的单身汉机智,殷勤,彬彬有礼,他对女士的恭维也很让她们受用,不过她们的丈夫就不那么享受了。服务员请他去接电话,他向大家道了个歉,便离开座位。电话在柜台。上校拿起电话,简单地应了一声“罗兰”,然后等待电话那端的手下辨认出他的声音。

和以往一样,罗兰按照事先准备好的台词开始了他的对话。如果有人在旁边听到的话,会以为他只是接到一个通知——他正在修的车被修好了,可以在他方便的时候去取。上校向对方表示感谢,返回餐桌。五分钟之后,他礼貌地向大家致歉,解释说他从明天一早开始要忙一整天,现在必须保证充足的睡眠。十分钟后,他独自驾车穿过仍旧拥挤的城市街道,朝着安静的巴黎近郊的利拉大门急驰而去。他到达办公室的时候刚过凌晨一点。他脱下那身完美无瑕的黑色外套,向夜勤人员要了一杯咖啡,然后按铃唤来助手。

最上面的那份科瓦尔斯基的供词和咖啡同时送到。供词有二十六页。他赶紧看起来,努力去抓住这个神智混乱的前外籍军团士兵所说的要点。其中有些话引起了他的注意,让他皱了皱眉,但他没有停顿,一口气看完了。

第二遍他看得比较慢,也更为仔细,每段都看得十分专心。读到第三遍的时候,他从记事本前面的文件盒里拿了一支黑色的记号笔,读得更慢了。他把一些有关的词句用黑色的粗墨线划掉:西尔维、血病什么的、印度支那、阿尔及利亚、约约、科瓦茨、科西嘉混蛋、外籍军团。所有这些他都明白,但不感兴趣。

很多胡言乱语是关于西尔维的,有时说到一个叫朱莉的女人,这些对罗兰毫无意义。把这些都划掉之后,整个供词不超过六页。他试图把这剩下的几页理出头绪。在罗马。三个头儿在罗马。嗯,他已经知道了。但是为什么?这个问题已经问了八次了,每次的回答都大致一样。他们不想像二月份阿尔古那样被绑架。那当然了,罗兰想。难道他对科瓦尔斯基的整个行动不过是浪费时间吗?回答那八个同样的问题时,这个外籍军团士兵两次提到同一个词,或者是咕哝了两回。这个词是“秘密”。做形容词用的?他们在罗马毫无秘密可言。或者是名词?什么秘密呢?

罗兰从头到尾看了十遍,然后又从头开始。“秘密军组织”的三个人在罗马。他们待在那儿,因为不想被绑架。他们不想被绑架,因为知道一个秘密。

罗兰冷笑着。他比吉布将军更了解罗丹,此人是不会因为害怕而躲起来的。

那他们就是知道一个秘密,是吗?什么秘密呢?所有的一切看来都源自维也纳。“维也纳”这个词出现了三次,开始罗兰以为那是说的在里昂南边二十英里的维也纳镇。但那也许是奥地利的首都维也纳,而不是法国一个省中的城镇。

他们在维也纳开了一个会,然后他们去了罗马,以免在秘密大白之前被绑架或受审。这个秘密一定出自维也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