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迷失的笼子(第10/10页)

玄儿停顿一下,叼起一枝烟。

“怎么样?听完我这些话,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吗?”

年轻人握着铅笔,一动不动。他紧抿着干裂的嘴唇,紧缩眉头,这种表情还是首次看到。

……我觉得在玄儿的催促下,他本人也努力回想着“丧失的记忆”。

“顺便说一下——”玄儿补充说明起来,“我叫玄儿,浦登玄儿。我是浦登家族现任掌门人柳士郎的儿子。在本地,这个宅子有点怪异,所以很多时候被叫做‘黑暗馆’,是个不吉利的名字。”

当时,年轻人的表情发生了变化。至少在我看来——当玄儿提到“黑暗馆”这个别名时,年轻人有了反应,表情发生变化。

年轻人吃惊地抬起头,慢慢地环顾四周,然后仰面看着天花板,又转过身,依次打量着围坐在桌边的我们,再次仰面看天花板……很快又低下头,让我感觉像是一阵大风吹过沉寂的沼泽,掀起一阵波澜。

“打扰一下。”

就在那时,羽取忍走了进来,把盛着点心和茶的盘子放在桌子上,麻利地忙碌起来。

“哎呀,谢谢!”

玄儿首先伸手拿了一杯绿茶,有滋有味地吸一口,将烟灰弹进桌上的烟灰缸中。就在那时——

“啊!”我情不自禁地嚷起来,玄儿惊讶地扭头看着我。我无言地指指那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右手握着铅笔,在素描本上写起来。

他的动作还和刚才一样笨拙,如同小孩练字,让人觉得他连写字都忘记了。看得出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在画纸的空白处,蛆虫一般的线条被画出来……

好不容易写出来的第一个字是“江”。

年轻人继续写着,很快第二个字也被画出来——是“南”。

——江南。

写到这里,随着一声闷响,铅笔被折断了。我赶紧从口袋中掏出备用的铅笔,但年轻人慢慢地摇了几下头。我觉得那意思是“写不下去了”。

“这是——”玄儿看着那七扭八歪的文字,问道,“这就是你的名字吗?你刚刚才想起来?”

年轻人放下折断的铅笔,犹豫地点点头。

“这是姓,你的名呢?”

听到玄儿的问话,年轻人垂下眼帘,似乎被镇住一般。他表情痛苦,歪着脑袋,呼吸急促,似乎写这两个字是干了一件非常重的体力活。

“还想不起来?”

年轻人点点头。

“明白。”玄儿再次看看素描本,“是不是应该念‘ENAMI’”他嘟哝着,看着我。

“也可以念‘KAWAMINAMI或‘KAWANAMI’还可以念‘KONAN’或者是——”

我早就觉得日语人名和地名的念法相当麻烦。有好几种读法的汉字多得不胜枚举。例如:我出生在“别府”,这个地名不读‘BEPPU’而是读‘BIU'。但除了当地人,我还没碰见一个能正确读出这个地名的人。

“但从刻在那块怀表上的缩写分析,至少‘江’应该读作‘E’,因为那个缩写不是‘T.E’吗……恐怕他写的‘江南’还是读作‘ENAMI’。”

“江南君,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听到玄儿的问话,那年轻人很暧昧地晃晃脑袋,未知可否。他呼吸急促,还没有恢复正常,显得很痛苦。虽然这两个字是他亲手写出来的,但恐怕本人也没有太多的自信。可能会是这种情况——

虽然心中已经想起这两个字,但还没回忆起读法。总之,他无论是精神上,还是体力上,都已经处在相当不安定的状态了。

“还是到此为止吧。”野口医生没让玄儿再追问下去,随后扭头看着年轻人,说道,“吃点东西,补充营养,再好好休息休息。虽然现在说不出话,想不起事情,等过段时间,这些症状都会意想不到地消失的。”

我想起五个月前,主治医生在病房里也是这样对我说的。我看看那个年轻人的反应——只见他垂着眼帘,大口呼吸着,右手握成拳头,敲打了好几下自己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