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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在穆文嘎,有金矿,我的朋友们。这里,在卡米图嘎,有金矿、铀矿、锡矿、钶钽铁矿,也有钻石矿——你们可不要告诉别人哦。这里,在卡巴姆巴雷,有金矿、锡矿与钶钽铁矿。”他有意重复,“这里有钶钽铁矿、锡矿。这里——”他抬起魔法棒,往阿尔伯特湖方向移去,但并不确定。“有石油,我的朋友们。储量还未测定,但可能大得根本就无法计量。你们还知道其他东西吗?有一种神奇的小玩意,尽管每个人都想要它,但几乎无人了解它,而我们却知道。它极其稀有,与它相比,钻石就好像大街上的卵石一样,不值一文。它就是砷磷铀铅矿,我的朋友们,里面56.71%都是铀。嘿,我在想,人们要它到底想干什么呢?”他停顿了一下,等听众们心领神会的笑声响起又消逝。
“但是,请告诉我,谁从所有这些财富当中获益呢?”
他又停了下来。我翻译着他的这个问题,他朝我微笑了一下,我也对他笑了笑,发现自己似乎新变成了这位好为人师者的宠物。
“哦,金沙萨的大亨们当然会拿到他们的报酬!他们不会放弃那三十块卢旺达银元的,哦,他们不会!但他们不会用这些钱来为东刚果建造学校、道路与医院,不,他们不会!或许他们会把钱花在约翰内斯堡、内罗毕与开普敦的高级商店里,但他们不会把钱花在基伍这里。不,他们绝不会!”
他再次停了下来。这次他没有对我微笑,而是对所有代表微笑了一下,然后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每次卡车把钶钽铁矿石运到国外后,基伍人民都变得富裕些了吗?”
他那根魔法棒无情地向东越过了基伍湖。
“当石油开始流入乌干达,基伍人的生活水平更高了吗?我的朋友们,随着石油流走,基伍人民会一天比一天贫困。但这些可是我们的矿产,我们的石油,我们的财富,是上帝赐给我们、让我们照管、让我们以他之名享有的啊!矿井不是水井,下了雨就会再次溢满。小偷们今天从我们这里偷走的东西不会明天或后天就再长出来。”
他摇着头,嘴里咕哝了好几声“哦,不”,像是回忆起了某种天大的不公。
“我在想,是谁将这些偷去的商品出售,获利极巨,却一分钱也没有归还给我们这些合法所有者?我的朋友们,答案是什么大家都清楚,他们就是卢旺达骗子,就是乌干达与布隆迪投机商,就是受空话连篇的政客们控制的金沙萨中央政府。金沙萨将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利出卖给外国人,又向我们征收苛捐杂税,让我们的生活更加困顿。谢谢你,孩子。干得好,先生。现在你可以坐下了。”
我坐回椅子上,心里想着钶钽铁矿。但我不是真的在想,因为我正不停地翻译着穆旺加扎的发言;我是像电视屏幕上的流动新闻那样,在主要活动继续进行的同时也在想着钶钽铁矿的问题。什么是钶钽铁矿呢?如果问一下我那些经商的客户们,他们会告诉你,它是目前只有在东刚果才能找到的金属,极为珍贵。如果你不明智地拆开手机,在那堆残骸中你就能找到起着举足轻重作用的一点点钶钽铁。五角大楼曾往世界市场抛售了数吨钶钽铁矿石,他们因此遭受重大损失,其后才了解到,美国数十年以来一直都在战略储备着钶钽铁矿石。
钶钽铁矿之所以在我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还有其他什么原因吗?有的。那得回溯到公元2000年的圣诞节了。电子游戏机PS2是英国富有家庭的孩子必备的玩具,但那时非常缺货,供应不足,令欲购者扼腕叹息。中产阶级父母们挥舞着手臂在抗议,而佩内洛普在她那份报纸的头版上也在抗议:“我们开始痛骂、羞辱偷走我们圣诞节的怪杰。”但她的怒火发泄错对象了。PS2供应不足不是由于生产商的无能,而是因为一场种族大屠杀如海啸般席卷了东刚果,导致钶钽铁矿石供应暂时中断。
你知道穆旺加扎是刚果史教授吗,萨尔沃?他熟知我们内心恐惧的每一个细节。他知道谁杀了谁,有多少人在哪一天被杀。他不怕提这些事实,而我们这些胆小鬼中如此多人对此却恐惧不已。
我也是那些胆小鬼中的一员。但坐在这张空荡荡的铺了绿色台面呢的赌桌前,我无处可躲。穆旺加扎敢怎么说,我就必须清醒地把握要译的每一个词,该怎么译就怎么译。两分钟前他在列举一大堆生产数据,现在却在谈种族大屠杀。他依旧对数据十分熟悉,随口就可以说出一些来:多少村落被夷为平地,多少居民被折磨至死或被砍杀,多少人被怀疑是巫师而被烧死,发生了多少轮奸惨剧,在外部势力的挑拨下东刚果各部落相互残杀,此起彼伏,没完没了,而国际社会却在扯皮。每次在电视上看到这些内容,即使佩内洛普没关掉电视,我也会去关掉。在我口译穆旺加扎讲的这些数据时,死亡依然在继续。每过去一个月,就会有三万八千个刚果人死于这些被人遗忘的战争的荼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