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最后一幕(第2/4页)

“他在这儿,”吉勒姆说,“一直都在这儿。肯定是多买了一张票,他就坐在正厅前排。曼德尔突然发现他一歪一扭地走在过道上。”

“一歪一扭?”

“没错,那不是蒙特。是另一个人,戴尔特。”

史迈利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吉勒姆说:“乔治——你还在吧?”

“我恐怕没辙了,彼得。我们没有掌握指控弗雷的证据。让大家撤吧,他们今晚是找不到蒙特的了。现在第一幕结束了没有?”

“应该快到幕间休息了。”

“我二十分钟就到。牢牢看好艾尔萨——如果他们要走,让曼德尔去追踪戴尔特。你留守大厅,等到最后一幕演完,以防他们提前离场。”

吉勒姆放好听筒,转向那个女孩。“谢谢。”他边说边往她桌上放了4便士。她连忙将钱币拢在一块儿,使劲地按回他的掌心。

“行行好吧,”她说,“别给我添麻烦了。”

他走到外面的大街上,跟一名正在人行道上闲逛的便衣警察说话,然后飞身赶回,在第一幕落幕时与曼德尔会合。

艾尔萨与戴尔特并排坐着。他俩谈笑风生,戴尔特笑意盎然,艾尔萨容光焕发、与他一拍即合,就像是木偶被她的主人带来了生命。曼德尔入神地望着他们。她被戴尔特说的话逗得发笑,身子前倾,把手搭在他的臂上。他侧着头,跟她咬着耳朵,继而她又笑了起来。正当曼德尔观望的时候,剧院的灯光暗了,嘈杂的讲话声渐渐平息,观众们迅速地为第二幕调整好状态。

史迈利离开克拉伦登酒店,缓慢地沿着人行道走向剧院。现在想想,他意识到戴尔特的到来是合乎逻辑的,要是把蒙特派过来才是犯傻。他想知道究竟要多久艾尔萨和戴尔特才会发现,把她召唤过来的并非戴尔特,明信片也并非通过心腹信使寄送。他觉得,那一刻还是会挺有意思的。现在他企求的便是能跟艾尔萨·芬南再谈一次。

几分钟过后,他静悄悄地溜到了吉勒姆身旁的空位上。距离上次见戴尔特,已经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他没有变。他带着江湖骗子的魅力,仍旧一副荒谬的浪漫相;依然是那具令人难忘的身板,这身板已经拖着走过了德国的废墟,毫不妥协,在穷凶极恶中获取满足,如同北方的神灵一样阴郁与敏捷。在俱乐部那晚,史迈利对他们撒了个谎;戴尔特确实是个不均衡的人,他的狡猾,他的自负,他的力量,他的理想——都比他的生命要强大,不因其亲身经历的缓和作用而衰减。他是一个所想所做都达到极致的人,没有耐性,不会让步。

当史迈利坐在漆黑的剧院,越过一拨拨毫无表情的面孔眺望戴尔特时,那晚的记忆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关于共担风险的记忆,关于掌控另一方生命时相互信任的记忆……有那么一瞬间,史迈利怀疑戴尔特已经看到了他,他能感觉戴尔特的目光停驻在自己身上,在昏暗的光线中注视着他。

第二幕快演完一半的时候,史迈利起来了;当幕布降下,他迅疾地来到旁侧的出口,在走廊里谨慎地等着最后一幕响铃。曼德尔很快便在席间休息行将结束时来到他身边,吉勒姆则经过他们,到大厅把风。

“有麻烦了,”曼德尔说,“他们吵起来了。她看起来挺害怕的,不断地说些什么,而他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我觉得,她慌得很,而戴尔特看起来很担心。他开始在剧院四处查看,好像已经陷入困局,正想摸清状况,制定计划。他抬眼扫了一下你刚才坐的位置。”

“他不会让她一个人走掉的,”史迈利说,“他会先等着,然后随大流一起出去。没到剧终他们都不会走。他可能觉得自己已经被包围了,到时他会在人群里突然跟她分开——把她甩掉,指望我们会慌了阵脚。”

“那我们怎么做?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到下面把他们抓了算了?”

“我们还是得等,我也说不上为什么。我们没有证据。没有谋杀和间谍活动的证据,除非麦斯顿决定有所作为。但要记住这点:戴尔特不知道这个。要是艾尔萨紧张兮兮、戴尔特忧心忡忡,他们会有所行动的——这是肯定的。只要他们觉得这游戏结束了,我们就有机会。让他们惊慌好了。只要他们行动了……”

剧院又暗了下来,但在角落里,史迈利的余光瞥到戴尔特倾着身子跟艾尔萨窃窃私语。他的左手抓着她的手臂,从他的姿势看,是在催逼对方应允与保证。

演出还在沉闷无味地继续,士兵的呼喊与癫狂国王的惊叫充斥整个剧院,一直演到他难看地死去这个令人不悦的高潮,此时可以听到楼下的正厅前座响起了一阵叹息声。戴尔特的手臂现在环着艾尔萨的肩膀,就像是对待一个睡着的小孩那样保护着她。他们保持着这种姿势,直至最后谢幕。他们没有鼓掌,戴尔特四处寻找着艾尔萨的手提包,说一些让她安心的话,然后把包放在她腿上。她十分轻微地点点头。一阵鼓点提醒观众跟上国歌的节拍——史迈利本能地站了起来,惊讶地发现曼德尔不见了。戴尔特慢慢起身的时候,史迈利感觉似乎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艾尔萨仍旧坐着,尽管戴尔特温柔地劝说她起来,她却没有作出任何回应。有些地方不对劲,她坐着的姿势有点错位,而且头部侧向肩膀上的方式也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