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崇文海眼(第4/6页)
“可那里破破烂烂的,不像是住人的地方啊……”香瓜又对着千里镜看了看,叫道,“哎!那人又出来了!”
“我瞧瞧。”冯慎要回千里镜,也放眼望去。
香瓜所言不假。那地方虽在城中,却远离市廛。浓荫垂盖,断壁坍塌,像是一处废弃的庙宇。旧院垣隅下,蹲伏着一个男子,半张身子都掩在墙后,看上去有些鬼鬼祟祟。
冯慎不动声色,唤过个城哨问道:“那是什么所在?”
城哨打个眼罩,顺指望了望。“回冯巡检,那地方我知道。听说过去是座什么寺,现在早荒了不知多少年了。”
“荒寺?”冯慎又问道,“周围可有人居?”
城哨道:“哪有人啊?有传闻说,那边不太干净……连没地儿去的叫花子,都不敢在那里‘挂窝’。我曾打那附近路过,离着老远,就觉着草稞里面,藏着好几双眼,盯得后脊梁都发寒……”
“快别说了!”香瓜埋怨道,“看把俺吓的这身鸡皮疙瘩!”
冯慎想了想,打定主意。“那人行迹可疑,得去查探一下……香瓜,你先回吧!”
香瓜道:“冯大哥,俺也要去。”
冯慎笑问道:“怎么?这会儿不怕了?”
“反正有你在,”香瓜道,“俺也好奇那人在干啥呢……”
“那行吧,”冯慎又嘱道,“不过待会儿过去,你得安分些。虽不是查案,也不可掉以轻心!”
冯慎吩咐完毕,便与香瓜下了城楼,点起几名汛弁,朝着破庙方向寻去。
夏日天长,虽入了酉时,但亦不缺光亮。众人一路赶去,不消多久,便到了地方。
这破庙当真偏僻。夹道两旁,尽是茏苁的虬柏,偃蹇欹曲,莫辨岁年。横枝苍黛间,隐约露出一角山檐,若非在高处望见,等闲难觅这般旧迹。崩颓的院落中,蒿草齐腰。蛰蛩野雀,叽喳嘤鸣。
“冯大哥”,香瓜左顾右盼,“那人走了吗?咋就寻他不见?”
“我也不知,”冯慎道,“四下找找看!”
庙中奉殿已塌,仅存一块破匾,还摇摇坠悬在欂栌上。那匾额朽如枯木,残驳不堪。所镌字迹,已无法辨认。见瞧不出什么,众人便绕过庑基,朝后面寻去。
刚来在后舍,一口古井便映入眼帘。那井栏为凿石砌就,上面压着一只蚀锈斑斑的铸铁龟。
那铁龟大如车轮,肚腹与井栏贴合处,新抹了层泥灰浆。井边地上,还扔着瓦刀、托板等物。
冯慎走上前,在栏缝间揩了一下。“这泥灰尚且湿软,是刚涂的!”
“是啊”,众汛兵也道,“看这样才抹了一半,还没完活儿呢。”
香瓜看一眼冯慎,道:“冯大哥,是之前看到的那人干的吧?他这是要干啥啊?”
“无非是在掩饰些什么”,冯慎道,“那人发觉咱们过来,便仓促停手遁去,定是有不可告人的勾当!”
“那怎么办?”香瓜道,“这周围都是树林子,肯定逮不到他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冯慎冲汛兵道,“弟兄们,趁着泥灰未固,咱把铁龟挪开,瞧瞧这井底下,究竟藏了什么!”
“好!”几个汛兵围定了井口,在掌心里吐口唾沫,便动手撼那铁龟。
铁龟分量挺足,可在数名壮丁的发劲齐推下,也慢慢移向一边。不多会儿,井口便露出一道月牙缝来。
汛兵们大喜,正要蓄力再推,却听到身后一声大叫:“动不得!”
众人吃了一惊,齐齐住了手。与此同时,岩后藜蔓中急急钻出个人来。那人衣角上溅着几星白浆,一条辫子在头顶上盘个圈。腰间微鼓,似掖着什么。
冯慎目光一抬,质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忙道:“我……我是这里的庙祝……”
“庙祝?”冯慎冷笑道,“据我所知,这庙可是荒了不少年头儿。香火都绝了,还会有庙祝?”
“这……”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我之前是……自打这庙废了,我就重操旧业当瓦匠了。”
冯慎又道:“这么说,那井缝是你砌的?”
那瓦匠点了点头,“是……”
“冯大哥,”香瓜道,“他就是咱在城楼上看到的那个人吧?”
“想来是了,”冯慎又问瓦匠道,“这里人迹罕至,你为何要将井口砌死?”
“是啊!”众汛兵皆喝:“还有,刚才你躲什么?干了啥伤天害理的事?”
“几位军爷真是抬举了,”那瓦匠道,“我就是个和泥削砖的,能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方才不知是军爷过来,我寻思这里太偏,怕遇上歹人……”
香瓜嗔道:“俺还瞅着你像歹人呢!”
冯慎朝香瓜摆摆手,又转头问道:“那井为何动不得?”
“是动不得啊!”那瓦匠走到井边,说道,“这可不是寻常水井,这是口‘海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