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崇文海眼(第5/6页)
“海眼?”众人大奇,追问道,“什么海眼?”
“唉……索性与诸军爷实说吧”,那瓦匠叹道,“这口井深不可测,底下一直通到老洋里啊。不光如此,这井中还锁着一条恶龙,所以上面才压了只铁龟镇着。若是移走铁龟,那恶龙便会逃出来。到时候咱这四九城,非遭殃不可啊!”
冯慎哂道:“传说岂可作准?皆云世间有龙,可又有哪个见过?”
“官爷,您还别不信!”那瓦匠道,“咱这崇文门,是不是也叫海岱门?”
冯慎点了点头,“这不假。”
瓦匠接着道:“之所以称作‘海岱’,正是因为有这口海眼在啊。这座破庙,原唤作‘镇海寺’,自前明时候就有了。你们瞧瞧这里!”
说着,瓦匠指了指铁龟壳盖。只见那龟盖上,依稀刻着一行小字。
一名汛兵出声念道:“大明天启辛酉七月敕建镇海寺自用……哎呀,还真是前明的东西!”
另一名也道:“这么一提,我倒想起来了。之前听说书的讲《英烈传》,好像就有段说‘锁龙井’的事。说是大军师刘伯温保着朱洪武坐了江山后,就大修北京城。没承想动土时,得罪了一条恶龙。那恶龙嫌皇城占了它老巢,便闹着要水淹京师。结果刘伯温恼了,请下三道神符,就把那恶龙打在一口井里……没准儿还真是这口井!”
“胡扯,你肯定记岔啦。朱洪武是在南京定的都,成祖时才迁到北京的!还有那擒龙的不是刘伯温,而是那国师姚广孝。姚广孝擒龙后,还将这京师改成了‘八臂哪吒城’,把那恶龙压得永世不能翻身……”
“是刘伯温!”
“不对!是姚广孝!”
“别管是谁啦,”香瓜听得正起劲,直在一旁撺掇,“倒是说说那恶龙怎么镇住的啊。”
见两个汛兵争得脸红耳赤,那瓦匠面露喜色。冯慎装作没瞧见,只是使劲咳嗽几声。几人自觉失态,也都齐齐闭了嘴。
“瓦匠,”冯慎道,“旁的先不论,我只问你一句:这口井你早不封、晚不封,为何偏在这时候封?”
“这个嘛……”瓦匠吞吐道,“听说护城河那边刚闹了水怪……我怕与这井底恶龙有关联……就……就想过来看看,顺道把井口砌死,绝了后患……”
冯慎冷笑道:“你倒是忧国忧民。”
“不敢当不敢当,”瓦匠讪笑几下,问道:“那我接着封吧?”
“不必了!”冯慎道,“那龙是怎么个模样,我倒想见识下。弟兄们,继续移!”
“别!”那瓦匠急了眼,猛地扑了过来。一个汛兵要阻拦,却被他随手一拨,倒退了好几步。
“你他娘的活腻了?”那汛兵大怒,一把攥住瓦匠衣领。
“不要动气,”冯慎拍拍汛兵肩膀,对瓦匠道,“练过功夫?”
“啊?”瓦匠一怔,“没没……没学过拳脚,光有把傻力气……官爷,那海眼不能动啊!”
“恐怕由不得你,”冯慎道,“这口井非开不可!香瓜!”
香瓜答应道:“冯大哥,俺在。”
冯慎使个眼色,“你陪着这位师傅。这里草深路杂,可别让他走丢了。”
“好嘞!”香瓜会意地笑笑,紧了紧腕间暗弩。
瓦匠突然提高了嗓门儿,“你们真要开海眼?肯定会有报应啊!”
“瞎叫唤啥?”香瓜骂道,“吓俺一大跳……”
“要出了什么事,我一力承担!”冯慎朝汛兵一挥手,“开!”
有冯慎打头,汛兵们不再有顾虑,三下两下,便将那铁龟掀在一边。
铁龟刚挪开,便听得“哗啦”一声。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龟腹之下,还连着一道大铁链子。那铁链一直垂到井下,一端沉在水中,坠坠悠悠的,也不知有多长。
有汛兵往井中探了探,有些慌神。
“这老粗的大链子……该不是真锁着龙吧?哎?我瞧着水面上……漂着一摊红啊!”
“是吗?我瞧瞧……妈呀,还真是!冯巡检,你快来看看吧!”
冯慎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分开众人,眯起眼便往下望。
落日的余晖,斜照进井中。那涟漪微荡的水面上,赫然写着五个如血大字——动海眼者死!
众汛兵瞠目结舌,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生怕惹了诅咒上身。那血字锥心刺目,叫人胆颤心惊。
饶是冯慎不信邪,这会儿也失了头绪。那水面不似绢纸,任它再浓再厚的朱漆墨料,遇水也定即刻洇散,岂会像那般笔痕凝浮、经久不沉?
冯慎心头一动,暗忖道:“物浮于水,必是有形有质。用红色纸、布裁出字样,却也能漂在水上。”
想罢,冯慎扯起拖入井中的铁链,使劲地晃摆起来。被链身一搅带,井中激起无数水花。水面上五个红字,顿时荡碎支离。有如缕缕血线,转眼便散化无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