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5/10页)

穆罕默德立刻神气起来。“这种事你没必要搭人情。”

“也就是说你会帮忙?”

他以问题作答:“刀柄上的珠宝是什么样的?”

哦,上帝啊,她想,正确的答案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她想说绿宝石,但这种宝石让人联想到五狮谷,也许能暗示伊斯梅尔是被谷里的叛徒所害。“红宝石。”她说。

穆罕默德慢慢点点头:“伊斯梅尔没跟你说话吗?”

“他似乎想说,但又说不出。”

穆罕默德再次点点头,简想:该死,快点做决定啊。终于,他说:“征兆很明显,护送队必须改道。”

谢天谢地,简想。“那我就放心了。”她坦言道,“我不知该如何是好。现在我能确定艾哈迈德会得救。”简在盘算着如何做才能让穆罕默德不改主意。她不能让他发誓,那要不要同他握手呢?最终,她决定以一种更为古老的方式锁定他的承诺:她凑上前去亲吻他的嘴唇,动作很快,但很温柔,丝毫不给他拒绝或反应的机会。“谢谢!”她说,“我知道你言出必行。”说着简站起身,沿着小路朝山洞跑去,留下穆罕默德独自坐在那里,脸上带着些许恍惚。

上了山坡,简停下脚步回头望去。穆罕默德正往山下走,距离刚才谈话的小屋已经走出很远一段。他高昂着头,两臂前后摆动着。为了那个吻,他要付出的代价可不小,简想。我真该感到羞愧。我利用了他的迷信、他的虚荣和欲望。作为一个女权主义者,我不该利用他的偏见,利用他眼中女性的通灵、顺从和风骚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但是居然奏效了!真的奏效了!

她继续向前走。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让-皮埃尔。黄昏时候他应该会到家:让-皮埃尔会像穆罕默德那样,等到下午三点前后再动身,那时热度会有所退却。简觉得让-皮埃尔不会像穆罕默德那么难对付。其一,她可以跟让-皮埃尔讲实话;其二,让-皮埃尔自知理亏。

简回到洞中。这个小小的避难营地很是热闹。一对苏联人的喷气式飞机呼啸着掠过上空。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计仰头看着。尽管飞机飞得很高,投弹距离太远,人们依旧注视着。飞机一飞走,男孩子们便伸出双臂装作飞机的双翼来回奔跑着,嘴里模仿着发动机的声音。简不由得在想:这些孩子驾着幻想中的飞机,是想轰炸谁呢?

她走进洞中,看看香塔尔,又朝法拉笑笑,接着拿出了日记本。她与让-皮埃尔几乎每日都有所记录。这本日记主要是医疗记录,将来打算带回欧洲,使得后续前往阿富汗的人从中受益。也有人鼓励他们将个人的内心体验和困难记录下来,这样后面来的人也好有思想准备;简将自己的怀孕和生产经历做了十分详细的记录,但其中对于她真实的内心情感却少有提及。

她背靠着洞穴的内壁坐下,膝上摆着日记,记录着那个十八岁男孩死于过敏性休克的经过。这让她觉得难过,但并没有沮丧——她告诉自己,这是一种正常而积极的反应。

她对当天的其他几个轻微病例做了简单描述,有意无意地翻动着之前的页面。让-皮埃尔的笔迹细长而潦草,日志也十分简短,几乎全都是病患症状、诊断、治疗方法和结果。他会写“蠕虫”或者“疟疾”,之后是“治愈”“病情稳定”或是“死亡”。简则倾向于用整句来记录,例如“今早她感觉有所缓解”或者“母亲身患肺结核”。她读到自己怀孕早期的记录:乳头酸痛,大腿变粗,清晨恶心。大约一年前的一则日志引起了她的兴趣:“阿卜杜拉令我感到害怕。”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简收起日记,与法拉花几个小时清理诊所;完成后刚好是下山回村准备过夜的时间。在下山回家、忙于家务之时,她在考虑如何与让-皮埃尔摊牌。她知道该如何做:跟他去散步——但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几分钟后,让-皮埃尔回到家中,简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她用湿毛巾帮他抹去脸上的灰尘,用瓷器给他沏了一杯绿茶。他的疲态中透着愉悦,而非筋疲力尽。简知道:就是走再远的路他也完全应付得来。他喝着茶,简坐在旁边,尽量避免盯着他看,同时心里却想着:你欺骗了我。待他休息片刻,简说:“出去走走吧,就像从前一样。”

让-皮埃尔有些意外。“你想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你不记得了吗?去年夏天,咱们出去散步,享受夜晚的情形?”

他笑了笑。“我记得。”简最爱他这样的笑容。他说:“带香塔尔去吗?”

“不用。”简不想分心,“让法拉照顾就可以。”

“好吧。”他说,显得有些困惑。

简让法拉着手准备晚餐:茶水、面包和酸奶。说完便同让-皮埃尔出了门。日间的光线渐渐退去,傍晚的空气柔和而芬芳。这是夏日一天中最好的时光。他们慢步穿过田野,向河边走去。简回忆起去年的夏天走在同一条小路上时的感受:当时的她忧虑、迷茫、兴奋,下定决心要取得成功。她很骄傲自己对一切应对自如,但也同样庆幸,这趟危险征程即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