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斯蒂芬(第3/4页)

然后我俩都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我笑出了眼泪。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一个快乐的开始。我们在喧闹的皮加勒广场站下了车,沿着下坡的小路走进迷宫一样的公寓区,途经一个被摩托车环绕的咖啡馆林立的小广场,我们向左拐进一条更窄的路,它看起来更像是主路。大部分住宅楼的外墙都是统一的米白色,而厚厚的楼门都漆着鲜艳的颜色。虽然许多户人家都关着窗户,我们也能在各处看到里面藏着的独特风格和生活情趣:明亮的窗前花箱,亚光的黄铜栏杆以及金属板间透出的金色光芒。

在我们找公寓的时候,旅行开始变得扫兴。“我们找的是16号。”马克边说边看着贴在每家门口对讲机旁边的号码。

我们找到了15号、17号和18号,却不见16号。我们又折了回去,发现唯一可能的就是绿色大门上钉着褪色的“出租”字样的那间。我推了下门,以为是锁着的,结果它咯吱一声就开了,一片阴暗的院子展现在眼前。院墙的砖长满了青苔,显得很破败,其中一面墙上挂了一排贴着标签的木头邮箱。我们搜寻着珀蒂的名字,按照他们最新的邮件所写,公寓的钥匙就放在他们的邮箱里。钥匙很容易就找到了:因为其他的名字都已经褪色且难以辨认。我们一找到钥匙,就向院子远处两扇肮脏的玻璃门奔去,马克敲入珀蒂家对讲机的密码。门咔嗒一声开了,我们走进一个狭窄的门厅,一个落满灰尘的折叠式婴儿车叠放在墙边。登上几级镶着肮脏的米色瓷砖的台阶后,我们来到一个狭窄的旋转楼梯下,一股放置很久的残羹剩饭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三楼。”马克边说边拿起两个行李箱。

我伸手按灯的开关,可我们头上的楼梯间还是一片漆黑。马克想起来用手机的光照明。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我们踩在木楼梯上发出的笨重的脚步声。我发现自己在用耳语说话:“环境有点糟糕,不是吗?”

“公共住宅区都是这样。”马克喘着粗气答道。提行李耗费了他的体力,让他上气不接下气。我们明明是在往楼上走,却感觉一直在下降,好像每走一步空气就愈加沉重。我举着手机照明,马克费力地和门锁较着劲。在连续几分钟失败的尝试之后,只听咔嗒一声,门开了。

我想说一进屋我就感觉不对劲。但是,当我摸索着按下电灯开关后,才真正感到了深深的失望。屋内的窗户全部被遮挡,公寓里根本没有自然光。珀蒂夫妇看上去年轻又有活力,我原本期待这会是一间风格独特、重新装修的公寓,有着雪白的墙壁、雅致的装饰画以及时尚简约的家具。实际情况恰恰相反,公寓是七十年代的装修风格,而且破败不堪。棕色灯芯绒面料的沙发上钉着脏兮兮的橘色松木扶手,电视机是九十年代的老古董;墙边胡乱堆放着用棕色胶带封住的纸箱;茶几下面卷着一只脏袜子,仿佛珀蒂夫妇俩离开得很匆忙。可至少这里很温暖,太温暖了。我脱掉了卡拉的大衣。

“我们一定是找错了,这里简直就是垃圾场。”我低声说。

“钥匙是对的,而且门牌上写着3B呢。”

“这些公寓会不会都用同样的锁?”

“等一下,我再确认一下。”

马克又回到走廊,我站在屋子中间。沙发上的一张单独框起来的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照片中有一位脸上长着雀斑的少女,一头乌黑的鬈发拂过双颊。她梨涡浅笑,但是眼神空洞。仔细观察后,我发现那只是批量生产的填充画框的印刷画。

“肯定就是这间了。”他试着挤出笑容说,“嘿!也不是太糟糕吧。”

“真的?”我咧嘴笑着,让他知道我感谢他试图让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这里已经足够大了。巴黎的大多数公寓只有鞋盒那么大。”

我在地板上拖着脚走着,说:“他们本应该特意打扫一下的。”

“是呀,也不用太多时间。”他坐到沙发上,掏出了iPad。

“你要干吗?”

“我想连接一下Wi-Fi,可以吗?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我要去小便。”

“好,你自己可以吗?”他戏谑着说。

“哈哈!”

事实上,浴室里倒是有我在照片上看到的那个虎脚浴缸(搭着图片中出现的紫红色毛巾,排水孔旁边蜷缩着一根灰色的阴毛),但还是和客厅一样让人失望。墙上贴着公共厕所里那种白色瓷砖,陶瓷水盆上布满裂纹和锈迹,天花板上生了一大块黑色的霉点。马桶的水箱因为挂满了水垢而呈铁青色;虽然坐便器看起来很干净,可是在我亲手消过毒之前,我不准备坐在上面(和它有任何接触)。于是,我用双脚支撑着大腿,悬空半蹲在坐便器上方,忍受着大腿酸痛。仅有一卷很薄且劣质、易碎的厕纸,像学校的厕所才会使用的那种。我想起在伍尔沃斯为珀蒂夫妇买的十二卷三层厕纸,感到既心疼又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