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马克(第3/4页)

家里很安静,所有的灯都关着;我摸索着把钥匙插进锁孔,进屋的时候尽可能轻地关上门,走过客厅的时候顺手开了灯。楼上,海登和斯蒂芬在我们的床上缩成一团,都睡得很熟。我在门口看了一分钟,然后下楼走进厨房,在橱柜里翻到一碗椒盐脆饼和花生米,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威士忌。要么现在就昏睡过去,明早像一摊烂泥一样起来,要么再让宿醉的感觉多停留一会儿。

斯蒂芬曾经不愿搬进来,她想买一栋新房子。“难道回忆不会让你难过吗?”她曾问道,那时她总会问这样的问题,会努力直面我的过去,好像驱走鬼魂最好的方式就是要面对他们说出他们的名字。她那时年轻,带着天真又充满活力的乐观主义。可她对抗不了现实。房地产市场正处于萧条时期,即使我们在这种行情下能把房子卖掉,除去所交税款和手续费,剩下的钱也不够另一栋宜居的房子的首付。仅凭我在大学的工资,我们是永远无法拿到全额贷款的。于是,我们只能苟活于这栋被佐伊的鬼魂还有那些卑鄙入侵者玷污的房子里。

也许是我把一切想错了;也许我们才是这栋房子的入侵者,他们只是想让我们离开。也许我们才是需要被驱走的鬼魂。

我又咕噜一声喝了口威士忌,把电视打开,调到一场足球比赛的重播,按下静音。我不知道上次独占这间客厅是什么时候了。海登入睡后,斯蒂芬和我不是累得倒头便睡,就是坐起来聊天。经历了那些之后,我希望能有自己的空间,可就算我现在有了,这种安静也让我不是很舒服。

我坐在一把椅子上,脱下鞋袜,漫不经心地抠着脚掌被刺破的伤口。由于我涂了些消毒剂在上面,它愈合得相当好,但是却在脚底中间留下了深深的缝隙,就像地震后的裂沟一样。我把目光转移到比赛上,发现屏幕上有一道刺眼的光,我仔细观看——光来自我身后那面墙墙边的落地灯。我站起身,调暗灯光,调整了灯架的位置,发现它确实从原来的地方被移动过。它底座的轮廓能通过桌面积聚的灰尘看出。事实上,这可能发生在入室抢劫后,我们出发之前的任何时候。但是关于卧室里的书的判断,斯蒂芬是对的。我们从来没把书平着堆放过,卡拉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动它们。可能是海登,我提醒着自己,但是并没有说服自己。海登在玩书的时候,可能会把它们丢在地板上,但不会整齐地堆起来。

借着球赛在墙上闪烁的光亮,我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由于酒精让我迷离,而且没有卡拉在身边责备,我看这间屋子的感觉开始变得和斯蒂芬昨天一样。这里的书架上确实有东西被动过。那个空隙里曾经摆放过东西。我走近架子,才发现自己胆怯得很荒谬,并没有东西向我扑来。我朝书架探着脖子,脚踩到了地板上某个嘎吱作响的东西。我蹲下来,拾起掉在地上的三个相框,把它们重新排列好,放回架子上。其中一个相框的玻璃已经完全脱落,里面装着斯蒂芬的父亲去年拍的照片——斯蒂芬、海登、我,还有里娜在民宿的外面,其他两个相框上布满了蜘蛛网。

我把杯子放在书架上的照片旁,去厨房取了一个簸箕。不知为何,我记起奥黛特曾站在那里,在砧板上卷着面团。那甚至是佐伊出生前的事了。我还记得那些夜晚,我的新婚妻子站在我们的新家,身上沾着面粉,双手黏黏的。我会悄悄地靠近她,舔她的脖子,知道她不想用手去碰任何东西。她会笑着,向后仰着靠进我怀里。

我摆脱掉鬼魂,在水池下面到处翻找着簸箕,当我再出来、路过走廊的时候,发现楼上的灯亮了。我敢发誓回家的时候,房子里是一片漆黑的。我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木头发出的吱吱响声都会吓得我一哆嗦。灯光是从海登的屋里射过来的。

走开吧,心中的一个我大叫。别去管它,那个声音说,我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画面。天哪,懦弱是如此容易。不过,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有人在上面,要么没人。就这么简单。更可能的是,那里没有人,但如果有可怕的蒙面人出现在我女儿的房间,我不可能让他们待在那里威胁我的家人,不会再发生了。在继续往下想之前,我已经拧开了卧室的门把手,推门而入。

就在我扫视着屋子和门后时,心脏猛地跳了一下。那里没有人,但是……

佐伊的爱丽儿人鱼公主的娃娃躺在海登的床头柜上,头发被胡乱地剪短,都能看见橡胶头皮了。它本应和佐伊其他的玩具一起被胶带牢牢地密封在储藏室的底层。那个公主用受了伤的、谴责的目光抬眼瞪着我。

她说得对。是我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