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琴弦上的诅咒(第8/11页)

“一看见棺材,我害怕得接连往后退几乎退出了房间。

“‘就是我的床,’埃利克平静地说,‘我们生命中的一切都是注定的,我们必须学会去适应,死亡也一样。’

“面对着这阴森、恐怖的场景,我的恐惧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增加,我再也忍受不了,我转过头去,一架几乎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管风琴映入了我的眼帘,一本满是红颜色的音符的乐谱静静地躺在上面。我好奇地请求他让我看他的乐谱,他同意了,在乐谱的第一页上写着:《唐璜胜利曲》。

“‘有空的时候我也会作作曲,’他对我说,‘这首曲子,二十年前我就开始写了,但是至今仍未完成,我决定写完后就把它带入棺材,让它与我一起长眠。’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应该再写慢一点。’我说。

“‘我已经写得很慢了,尽管有时我会连续地十五天进行创作,在这十五天里音乐就是我的一切,但是在这十五天之后,我可能需要休息几年才能继续创作。’

“为了讨他的欢心,我努力压制住自己内心对这丧房般的房间的厌恶,对他说:‘我想听听《唐璜胜利曲》行吗?’

“他阴沉着脸对我说:‘你永远不会听见我的唐璜,我的唐璜不是俗世里那些混杂着美酒、爱情和罪恶的自由诗人写出的风流人物。假如你一定要听的话,我可以为你弹一首莫扎特的曲子,你会被它感动得流泪。而我的唐璜是绝对不一样的,它就是一团火,不是燃烧了自己就是燃烧了别人,甚至燃烧掉整个世界。’

“边说边走,在不经意间我们重新回到了客厅。我无意间发现这套设施齐全的房子里竟然找不到一面镜子。在我思考为什么会这样的时候,埃利克已经坐在那架摆在角落的钢琴面前,他对我说:‘克里斯蒂娜,可能你不知道,在这世界上存在一种特别可怕的音乐,只要你靠近它,你就会被它吞噬。值得庆幸的是,你的歌唱还没有达到那样的境界,不然,你会失去很多,比如说你清新单纯的特色,即使你回到了地面也没有人能认出你来。克里斯蒂娜,我们还是继续唱歌剧吧。’

“这句‘克里斯蒂娜,我们还是继续唱歌剧吧’就仿佛是一根鞭子狠狠地抽在我的身上。

“可是,在我还沉浸在那句话的痛苦里时,二重唱《奥赛罗》就开始了。那歌声里的悲剧气息慢慢地把我们包围。这一次,我唱的是黛丝德莫娜一角,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种绝望和恐惧前所未有地从我的声音里表现了出来。他的歌声没有像以前一样吞噬、控制我,反而把我深藏的灵感激发了出来。当时的情景和我这几天的遭遇使我感觉到我离诗人创作的原始意图是那样的贴近,假如那些诗人们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埃利克的声音嘹亮无比,让人感觉到他不是用嗓子而是用灵魂在歌唱,他的灵魂的力量充满了每一个音符。饱含着爱情、嫉妒和仇恨的令人心碎的歌声在我们的周围回荡。我不经意间把注意的焦点放在了他的面具上,那面具和《威尼斯的摩尔人》中的那张面具几乎一模一样。在这歌声里,他就是奥赛罗本人,随奥赛罗的命运时喜时悲。我以为自己会像胆小的黛丝德莫娜一样在他的抽打之下,会倒在地上,会因为害怕奥塞罗生气而逃开。恰恰相反,我没有逃开,反而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被完全激发了激情的我被死亡深深地吸引着、迷惑着,死亡对于我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被死亡深深吸引的我还保留着最后一个愿望,那就是看看他的样子,看看这拥有天使般声音的人究竟拥有怎样的面容。一个声音在我的心里狂喊:我一定要看看他的模样,我再也控制不住我自己了,突然,我本能地揭开了那张面具……

“我的天啊!太可怕了!……这就是他的脸吗?”

讲到这儿,克里斯蒂娜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恐惧地停止了讲述,当时的情景似乎又浮现在了眼前。“可怕!可怕!可怕!”的回音在黑夜里使他们更加害怕,他们不由自主地紧紧抱着对方,抬头仰望夜空,星辰点点闪烁着微光,一切显得格外静谧。

拉乌尔说:“克里斯蒂娜,这静谧的夜怎么就和我们一样悲哀呢?难道是上天在叹息我们的命运吗?”

她回答:“拉乌尔,你马上就会知道这个秘密的全部了,我真不想告诉你,因为这实在是个悲剧。”

她紧紧地握着拉乌尔的手,好像要寻求一种保护,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说:

“啊!我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他那混合着悲伤与愤怒的吼声,一张恐怖的、令人发毛的面孔呈现在我的眼前,我想大叫救命,但过度恐惧的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