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兜离之浦民俗史(第6/8页)

“这种人是被称做间人【得不到认可、不配成为村落一员的人。】吧?”

“是啊是啊,农民被视为百姓,即具有姓氏的公民,正是因为日本以农业为中心制定律令。束缚在土地上的他们更容易管理,也便于征税。”

“和他们比起来,靠海为生的人中还有四处漂泊的渔民呢,很难掌握……”

言耶不由低语。

“到了近代,拥有土地和家并且缴纳海高——就是缴税——的渔业经营者和船主等,终于被人视为和农民群体中的本百姓相当了。然而其余人等尽管不至于被看成贱民,但即使在农民群体中也算底层。可以说依然是间人。”

看着如此百折不挠地继续话题的下宫,言耶生怕自己会被迫从奈良时代的相关历史直听到江户时代。

“嗯,我能理解‘一向一揆’、杀生禁断令和针对渔民的身份蔑视互有关联,但这些又是怎样牵涉到鵺敷神社的呢——不,首先要问的是这和村上水军末裔在此地建立村落的传说有何关系?如果可以的话,请集中在这一点上指教——”

“嗯,可以……不过,接下来我想谈谈亲鸾的师父法然,再进展到自称海边旃陀罗【印度最低阶层的种姓之一。】之子的日莲【日莲(1222——1282),信奉《法华经》的佛教僧人,日莲宗之创建者,亦被其他信奉《法华经》的宗派尊为宗祖,死后追谥日莲大菩萨、立正大师,曾于写给清澄寺僧人的信《佐渡御勘气抄》中自称海边旃陀罗之子。】身上,其间一边介绍新旧佛教的差异,一边着眼于他们和渔民的关系,说说村上水军在‘一向一揆’中所起的作用,就这样简单地汇总说明一下——姑且算是我的思路吧……”

“啊,不不……”

言耶胡乱应和着,由衷地感到自己在此插嘴实在是太英明了。如果有别的机会,也许他会饶有兴致地听下宫讲演,但这次的主题是鵺敷神社的巫女举行的极为特殊的仪式。可这样下去,不知究竟还要多久才能抵达最关键的神社话题。

“那就太遗憾了,要简略地说——”

下宫当真是满脸遗憾,让言耶觉得他有点可怜。然而,他说归说,却又像是在给言耶撤回前言的机会似的,中途顿住了话头。意识到这一点的言耶慌忙舍弃了慈悲之心。

(喂喂,这可不是开玩笑。差点就要说“不,请您爱怎么讲就怎么讲”啰!)

凝视着面带微笑默默催促自己的言耶,下宫深深叹息,特意让肩膀塌了下去。不过,他发现全然无效之后,就爽快地开始了下一个话题。

“本能寺之乱让丰臣秀吉得了天下,和濑户内海盗的关系比古代越智水军更深的河野氏也不得不降于秀吉,由此三岛村上氏的结盟也崩溃了。六年后所谓的海盗停止令发布,村上水军至此彻底溃散。然而没有土地除了驾船别无所长的他们,只能变为渔民定居在这一带的浦和群岛上。在此期间,亲鸾所宣扬的教义——‘作为杀生卖酒下等人的你我也能抵达无上大涅盘境界’被进一步推广,渔民中的大多数成了热心门徒,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吧。不过在另一方面,出现改换教义的人也不奇怪。不管怎么说,一向宗起义也是宗教战争嘛。败于此战的人们,接受抑或自创了和自己的营生紧密联系的全新信仰,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我的想法是,和日本自古以来的神道不同,鵺敷神社祭祀着从渔民特有的民间土着信仰【与土地、民族固有的生活习惯密切相关的仪礼等,和伊斯兰教、基督教之类有教典、教祖、布教广泛的宗教不同。】派生出来的神,即大鸟神。”

“原来如此。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原本是船神的鸟之石楠船神,就自然而然地和渔民们的民间信仰——海面翱翔的鸟是神之使者——融合起来了?”

“我一直在想,或许这也和鸟翼习俗有关。”

“您是指那种幼儿送葬仪式?”

“噢,您知道啊。从前这一带也举行的,但最近好像废弃得差不多了……”

“婴儿若是一出生即殒命,就视为‘鸟死’,只举办非常简单的送葬仪式,对吧?”

“嗯,有视为‘鸟死’,也有视为化‘鸟’而去的。”

“而判断的依据,也就是婴儿死亡时间,在各地不尽相同。既有第一声啼哭都未及发出的、取名前的、产妇出月子前的,也有一岁或两三岁和七岁的说法,形形色色呢。”

“在我们这里是满一岁参拜神社前。”

“时间虽有差异,但总而言之,我想只要是在被视作成人前夭折,就会举行‘鸟翼’。”

“浦上的说法是‘与鸟比翼齐飞’。”

“是这样啊。同一种习俗,叫法倒是多种多样。而且有趣的是,有的是指夭折的孩子,有的是指送葬仪式,有的是指夭折这件事本身,所指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