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5/6页)
“太忙了……”
“再忙也不能放松学习改造,这么办吧,叫我家那口子在街道给你报个名。嗯……就先从扫盲班开始吧,新社会了,总不能动不动就张口骂人吧?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人家又怎能瞧得起你?”
“周同志教训得是,教训得是……”
“好了,你回去吧,”又看看一脸不屈的高君宝,郑耀先微微一笑,“他都几岁了,怎么连个学都不上?一点教养都没有。你这做母亲的,就甘心让儿子和自己一样,也做个睁眼瞎?”
“我……”瞧瞧泥猴一般的高君宝,又看看自己身上那摞满补丁的衣衫,心神虽说有些不定,但荷香却一言不发。
夜幕逐渐低垂,郑耀先抱着桂芳消失在街口拐角处,荷香咬着牙,紧紧攥着郑耀先塞进她手中的钞票,眼圈有些红了。她倒不是因为“周同志”的慷慨而激动,而是“睁眼瞎”那几个字,深深剜痛她的心。“君宝啊!你听到了吗?男人不识字,这辈子就只能给人做牛做马,女人不识字……”深吸一口气,也算是设身处地对干儿子的言传身教,“.…...就只能被男人骑,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看看低头不语的高君宝,荷香突然又问,“你这辈子是想做牛做马,还是想牵牛骑马?”
“我……我不想被人看不起……”
“那就好好念书!老娘我砸锅卖铁供你!”
回家路上,母子俩谁都没说话,荷香咬着嘴唇,本来并不丰润的口唇上,布满乱七八糟的牙印。走到巷口,就在荷香暗自琢磨该敲下哪颗金牙时,身后的街道上,传来摩托和吉普车的“隆隆”马达声……
陈浮静静坐在椅子上,头不梳脸不洗,身上的雨水早已被体温焙干,她双眼呆呆盯着自己和郑耀先的合影,嘴角时不时泛起阵阵苦涩。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郑耀先抱着女儿推门而入,嗅嗅室内散发出的紧张空气,他疑惑地问道:“你在干什么?怎么还没做饭?”拉开电灯,看看盆中已被清水浸泡鼓胀的米粒,心中有些不悦,“你这政治学习搞得,难道连家务都顾不上了?”
没说话,陈浮深深望一眼丈夫,徐徐站起身,慢慢走到灶台前,捅开炉膛,将水、米入锅座在炉子上。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你咋不说话?”隐隐感觉出妻子有些异常,郑耀先狐疑地将她上下打量。
陈浮还是没说话,目光又牢牢固定在墙上那张合影。
“桂芳,你先自己玩去,爸爸有话和妈妈说。”将女儿打发走后,郑耀先盯着陈浮的眼睛,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六哥……”轻轻摘下在相框,用手掌小心地擦拭,陈浮低沉着嗓音,一字一句郑重地问道,“如果能回到过去,你还会娶我么?”
“你干嘛要这么问?到底怎么啦?”
摇摇头,长长一声叹息,又再次摇摇头,将相框死死搂在怀中。
“你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郑耀先急了,都说女人心是海地针,和陈浮过了那么久,至今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了解她。
陈浮平静地望他一眼,低下头默默思索。过了许久,她忽然将相框丢在床上,随后淡淡说了句:“六哥,谢谢你,谢谢……”
“嗯?你谢我什么?两口子之间还用谢?”
拢拢头发,陈浮转过身,看看架在炉膛上的饭锅,深吁一口气:“把桌子摆上吧,一会儿,咱们吃饭……”
室内空气再次凝固,两个人都在默默等待对方能说些什么,可是没过多久,便双双陷入不可逆转的失望中。陈浮垂首坐在床头,郑耀先盯着饭桌上的酒瓶,中食二指在桌面上来回轻叩。炉膛的锅盖下,溢出夹杂着米香的粥汤,像一滴滴缠绵的浊泪,如泣如述……
“徐先生,据说当年郑耀先和一个女人跑了,”将照片递给徐百川,韩冰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你看好了,这女人你到底认不认识?”
戴上花镜,仔细端详许久,徐百川这才摇摇头,说道:“想不起来……”
“到底是想不起来,还是不打算想?”
皱着眉,没说话。
“徐先生,我们已经把你儿子交给了地方,从此以后,由地方政府负责对他监管。”
“这就意味着:谁想接触他都可以喽?”
“那是他的权利,也是别人的自由。”
“包括台湾来的,也可以随意接触他,对吗?”
“我们会尽力避免此类事情发生。”
“那就是说……只有我尽力,你们才能尽力,是这样么?”
“徐先生,我想你应该明白:只有彻底铲除这些特务,你儿子才会安全。但这主动权不在于我们,而是在于你。如果你不肯配合,那些特务当然就抓不到,而你儿子……自然谁也不敢保证他绝对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