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我的“第一次”醒来(第9/11页)

他说得快速流畅,好像胸有成竹。我猜自己也曾经是这副模样:自信十足。

“失忆症主要有两种类型。”他说,“最常见的是患者不能记起发生过的事件,事件发生的时间越近越受影响。举个例子,如果患者出了一场车祸,他们可能不记得出了事故,或者不记得出车祸前的几天或几个星期,但——比方说——对车祸前6个月之前发生的一切却记得清清楚楚。”

我点点头:“另一种情况呢?”

“另一种比较罕见。”他说,“有时候短期存储的记忆无法转化成长期储存的记忆,发生这种情况的人只能活在当下,只能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事情,记忆也只能保持很短一段时间。”

他停下不说话了,仿佛在等我说些什么,仿佛我们两人各有各的台词,经常排练这段谈话。

“两种情况我都有?”我说,“丧失了过去的记忆,加上无法建立新的记忆?”

他清了清嗓子:“是的,很不幸。这不常见,但也完全有这个可能。不过你的情况不平常的地方在于你失忆的模式。总的来说,你对幼儿以后的时段没有任何连续的记忆,但你处理新记忆的方式我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果我现在离开这个房间过两分钟再回来,大多数患近事失忆症[2]的人会完全不记得跟我见过面,至少肯定是记不起今天见过面的。但你似乎记得一大段的时间——长达24小时——然后你会忘掉整段记忆。这很少见。说实话如果考虑到我们所认为的记忆运作方式,你这种情况完全说不通。它说明你完全能够将短期存储转变成长期储存,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存不下它们。”

也许我过的是一种支离破碎的生活,但至少其碎片大得足以让我保持一种独立的表象。我猜这意味着我很幸运。

“为什么?”我问,“为什么会这样?”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房间变得非常安静。空气似乎僵止了,黏黏稠稠的。当他开口时,声音似乎从墙上弹了回来。“很多原因可能会导致记忆障碍。”他说,“不管是长期的还是短期的。疾病,外伤,药物,都有可能。障碍的确切性质似乎有所不同,取决于大脑受影响的部位。”

“没错。”我说,“那么我的情况是属于哪一种?”

他凝视了我一会儿:“本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回想着我们在卧室里的谈话。一次意外,他是那么说的。一场严重的事故。

“他没有确切地告诉我原因。”我说,“反正没说什么具体的,只说我出了一次意外。”

“是的。”他说着伸手去拿放在桌子下的包,“你的失忆症是由精神创伤引起的。这是真的,至少部分是这样。”他打开包,拿出一本册子。刚开始我好奇他是否要查询他的笔记,可是他把册子从桌上递给了我。“我想你该拿着它。”他说,“它会解释一切,比我解释得好——特别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你的现在状况,这一点——但也提到了其他的东西。”

我把册子接过来。册子是棕色的,皮革封面,用一条橡皮圈紧紧地扎了起来。我取下橡皮圈随意翻开一页。纸张质地厚实,隐隐有暗纹,还有红色镶边,纸上布满了密密的字迹。“这是什么?”我问。

“是一本日志。”他说,“过去几个星期以来你一直在上面作记录。”

我很震惊:“一本日志?”我想知道为什么会在他那儿。

“是的,上面记录了我们最近一直在做些什么。我想请你留着它。我们已经作了不少努力,试图找出你的记忆究竟是如何运作的,我觉得如果你将我们的活动记录下来,可能会有些帮助。”

我看着面前的册子:“所以我写了这个?”

“是的。我告诉你乐意怎么写就怎么写。很多失忆症患者尝试过类似的事情,但通常并不如人们想象中的有用,因为患者的记忆窗口期非常短。不过你可以把有些东西记住整整一天,所以我觉得你完全应该在每天晚上随手记些日志。我认为它可以帮助你将每天的记忆串联起来。另外我还觉得记忆也许像一块肌肉,可以通过锻炼来加强。”

“这么说治疗期间你一直在读我的日志?”

“不。”他说,“日志是你私下写的。”

“但那怎么可能——”我顿了顿,接着说,“是本一直在提醒我记日志吗?”

他摇了摇头:“我建议你对他保密。”他说,“你一直把日志藏起来,藏在家里。我会打电话告诉你藏日志的地方。”

“每天?”

“是的。差不多。”

“不是本?”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不,本没有看过。”

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没有看过,日志里又写了些什么我不想让丈夫看到的事情。我会有什么秘密?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