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4日,星期三(第11/13页)

他不再说话,吞下了下半句,扭开了头。我想知道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什么,什么东西他觉得不告诉我更好。

不过我知道的已经足以填补一些空白。我也许记不起那个时候,但我可以想象。我可以看到每天有人提醒我说我已经结婚生子,他们告诉我我的丈夫和儿子正要前来探望。我能想象自己每天像从未见过他们一样跟他们打招呼,也许稍微有些冷淡,或者干脆一副茫然的表情。我可以看到我们经历的痛苦,我们所有人。

“没关系。”我说,“我理解。”

“你照顾不了自己。你病得太重,我不能在家照顾你。你不能一个人待着,几分钟也不行。你会忘记自己在做什么。你以前还走丢过。我担心你可能会自己洗澡忘了关水龙头,或者要自己做吃的结果忘了东西已经做上了。我管不过来,所以我待在家里照顾亚当,我的母亲也在帮忙。但每天晚上我们会来探望你,而且——”

我握住了他的手。

“对不起。”他说,“想想当时,我只是觉得太难了。”

“我知道。”我说,“我知道。不过我妈妈呢?她有没有帮忙?她喜欢做奶奶吗?”他点点头,看上去似乎想要说话。“她死了,是不是?”我说。

他握着我的手:“她几年前去世了,我很抱歉。”

我是对的。我感觉头脑已经停止了运转,似乎它无法再接受更多悲伤、更多破碎杂乱的过去,但我知道明天一觉醒来这一切记忆都会消逝。

我该在日志里写什么才能让自己熬过明天、后天以及再往后的每一天?

一幅图像飘到了我的眼前。一个红头发的女人。亚当参军了。有了一个名字,不请自来。克莱尔会怎么想?

就是它,我朋友的名字。克莱尔。

“克莱尔呢?”我说,“我的朋友,克莱尔。她还活着吗?”

“克莱尔?”本说。他一脸迷惑地盯着我好一会儿,接着变了脸色。“你记得克莱尔?”

他看上去很惊讶。我提醒自己——至少我的日志是这么说的——几天前我告诉过他我记起她在一个屋顶上参加派对。

“是的。”我说,“我们是朋友。她怎么样了?”

本看着我,表情颇为悲伤,一时间我愣住了。他讲得很慢,但他说出的消息并不像我担心的那么糟糕。“她搬走了。”他说,“是好些年前的事了。我想肯定差不多有20年了,实际上就在我们结婚后几年。”

“去了哪儿?”

“新西兰。”

“我们有联系吗?”

“你们联系了一段时间,不过又断了,以后再没有联系。”

这似乎并不可能。我最好的朋友,在国会山记起她后我曾经写道,而且我感觉到一种跟今天想起来她时一样的亲近。不然我为什么会在乎她怎么想?

“我们吵架了?”

他犹豫着,我又一次感觉到他在盘算、应变。我意识到毋庸置疑本知道什么会让我难过。他有多年的时间来了解我可以接受什么、哪些是最好不要碰的雷区。毕竟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这番谈话。他有过多次实践的机会去学习如何选择路线,如何小心绕开那些会破坏我生活的道路、跌跌撞撞地把我送到别的地方的话题。

“不。”他说,“我不这么认为。你们没有吵架,总之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觉得你们只是疏远了,然后克莱尔遇见了一个人,她嫁给了他,他们搬走了。”

这时我面前浮现出了一幅图像。克莱尔和我开玩笑说我们永远不会结婚。“挫人才结婚!”她把一瓶红葡萄酒举到嘴边说,我在附和她,与此同时却心知有一天我会做她的伴娘、她会做我的伴娘,我们会身穿婚纱坐在酒店房间里,一边从香槟杯里小口喝酒,一边让人为我们做发型。

突然间我感到一阵爱意。尽管我几乎记不起我们共度的时间、我们在一起的生活——而且就连这些残留的记忆明天也会消散——不知为何我感觉到我们仍然心心相通,有那么一会儿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一切。

“我们去参加婚礼了吗?”我说。

“是的。”他点了点头,打开腿上的盒子翻了起来,“这儿有些照片。”

那是些婚礼照片,但不是正规的结婚照;照片又模糊又黑沉,是个外行照的。照相的是本,我猜。我认真地凑近第一张照片细看,到目前为止我只见过记忆中的克莱尔。

她跟我想象中一样。高,瘦。如果有什么不同,照片中的她更加美丽。她站在悬崖上,身上轻薄的裙子在微风中飘拂,太阳正在沉入她身后的海面。美丽。我放下照片,一张张看完余下的。一些照片里是她和她的丈夫——一个我认不出的人,其他一些相片里我和他们在一起,身着淡蓝色的丝绸,看上去姿容只是略逊一筹。是真的,我当过伴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