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案 野粪夫屎坑沉溺 长安街金汁漫天(第4/6页)
人群散后,于德顺领着跑海帮把警察厅前的粪汤清理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的几天,事情越来越怪。报纸上刊登了投票广告和吴总监的声明,勒令整改粪业,政府将暂时接管南净粪厂,等新的粪业公会会长选出来,再来决定谁做新厂长。
福禄和于德顺成了名人,灯市口地区家家户户都说要支持他们做会长。警察厅的投票箱收了不少人的投票,每天公布一轮票选榜。福禄和于德顺也进了候选名单。
南净粪厂的粪夫安生了许多,这几天按时掏粪,见着跑海的也不争吵。福禄和于德顺一天到晚掏粪,似乎忘了死人的事。
唯一没那么奇怪的是,杨运星的名字一直遥遥领先,排在他后面的,是朱福禄。看起来,这场示威一闹,只会让南净更加合法。
18号傍晚,我带着福禄去了南净粪厂。我对看门的说自己是记者,想拜访杨运星厂长。看门的跑去找人,磨叽半天,回来说厂长有事,不见客。
六国饭店,修建于1905年,位于北京市东交民巷核心区,是达官贵人的聚会场所。各国公使、官员及上层人士常在此住宿、餐饮、娱乐。现在叫“华风宾馆”,位于前门东大街5号
我俩在门口等了会儿,一辆东洋车从厂里拉出来,车上坐着个戴墨镜的胖子。福禄说,这就是杨运星。我叫了辆胶皮,跟了上去。东洋车沿着安定门大街一直往南走,竟去了东交民巷的六国饭店。我不常来六国饭店,一怕人多眼杂,作为夜行者,不太方便;二是太多政府的人来往,我怕遇上我哥。
杨运星进饭店上了二楼,进了一个大包厢。我在大堂的沙发坐着等,问饭店的服务员,认不认识杨运星。那姑娘说:“成天来玩儿,谁会不认识?他可是金汁行的大财神。”我问什么是金汁行,姑娘抿嘴直笑,说金汁行就是开粪厂的。姑娘告诉我,杨运星在北京有100多所房子,各国银行里都存着大洋,“你说,杨老板做的不是金汁行是什么?”
抽了几根烟,不见动静,我收拾收拾衣服头发,推门进了包厢。包厢里在开酒会,满眼都是穿旗袍的姑娘和黑西装。我绕了几圈,看见杨运星和一个穿长衫的男人站在角落聊天,一人端了杯葡萄酒,边喝边聊。我凑过去,在他俩旁边走了两趟。长衫男人转过身,是警察厅的吴总监。
我钻出包厢,离开了六国饭店。这事儿是做好的局,得赶紧让福禄和于德顺脱身。
晚上,我和小宝说了杨运星见警察厅总监的事。小宝说:“他们勾结不算奇怪,让我奇怪的是福禄和于德顺。”
小宝白天去警察厅看了看,今天福禄的票数竟超过了杨运星。我说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除非像那杨老板一样,也拉票。”小宝说,于德顺找了上百个宝坻老乡和跑海粪夫,给福禄拉票,“为了拉票,他把自己值钱的东西都当了,说要闹场革命,推翻粪霸。”
我点了根飞马烟,让小宝和我一起去找于德顺,“革命闹不成,恐怕要赔上命。”
经过猪市大街,见福禄和于德顺摇摇晃晃从白魁老号走出来,于德顺手里拎了只烤羊腿。小宝要喊福禄,我捂住他的嘴。白魁老号里又出来俩人,都是跑海粪夫打扮。俩跑海粪夫跟上去,扶住他俩,慢慢往方家胡同走。
福禄和于德顺吃顿白魁老号,半年也挣不回来,粪夫请客,更不可能。小宝拍了下脑门:“他俩肯定上当了。”
我们跟在那四个人后头,拐进方家胡同,胡同里一团黑,只有远处的师范学校还亮着灯。经过胡同口的地藏庵,那俩粪夫突然掏出麻袋,将福禄和于德顺蒙头一拽,撂倒在地上。俩人醉得厉害,也没怎么挣扎。
小宝跑过去,揪住一个粪夫就打,那人也不跑,转身和小宝打起来。另外一个从腰里拔出刀子,我掏出手电,朝拿刀的那个脸上一晃,他一扭头,晃花了眼。我过去扭住他手腕,往下一掰,甩掉了刀子。这小子竟有两下子,就地一滚挣脱了我,打了一个挺儿蹦了起来,摆了个架势。我没理会,跳过去照他鼻子连揍两拳,打蒙了他。小宝打翻了另一个,反拧着胳膊把他摁在地上。
我俩几乎同时开口:“他们不是粪夫。”
小宝说,这俩人八成是当兵的,耍的是一套基本拳路[6]。他以前跟当兵的交过手,就是这种花架子。我大笑,说:“你们练国术的不都这样吗?打架得摆个谱儿亮个相。”
小宝呸了我一口。
我蹲下,问醒着的那个,为什么要害福禄。那人嘴硬,不吭声。小宝上来一顿踹,我拉住他。我在那人腰里摸了一圈,掏出个东西,丢给小宝,说:“不但是当兵的,还是高级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