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案 野粪夫屎坑沉溺 长安街金汁漫天(第5/6页)
我又摸另外一个,也从腰里找出了警察证,看他的警号,应该是警察厅直属的。见暴露了身份,那人说了实话。两人都是吴总监直接安排的,扮成粪夫抓两个杀人犯——福禄表弟的死,被警察算到了福禄头上。再多的事,两人也不知道了。
等福禄和于德顺清醒过来,我们揪了两人去了内三警署。警署门口停着几辆警车,几十个巡警进进出出,扛着枪团团转。我拽住个巡警问怎么了,那巡警也不看我,说:“打仗了。”
直奉联军已经进北京了,全城的警署都开始备战。我在警署转了半天,总算找到署长。我把两人和警察证交给他,说:“这俩人交给你了,打仗多两杆枪。”署长点头,也不问我是谁,推着俩人就上了警车。回西四的路上,街上跑的全是兵,还有人喊“段总理跑了”。
早上6点多,我就被外面卖报的吆喝醒了,买份报纸一看,段总理真跑了。
近日迭接外交团警告,以京师侨民林立,生命财产极关紧要……现在亟应沥情自劾,用解愆尤。业已呈请主座,准将督办边防事务、管理将军府事宜各本职,暨陆军上将本官即予罢免,并将历奉授奖授之勋位、勋章一律撤销,定国军名义亦于即日解散,以谢国人,共谅寸衷。
——段祺瑞通电
北洋政府的警察,都随身带有这样一个警察证件
我和小宝去了趟警察厅,厅里果然空了,总监办公室一片狼藉,逃难一样。找了报社朋友打听,吴总监也辞职了,不见了人。警察厅的墙上,还贴着昨天的投票榜,福禄还是第一名。
城里不时传来枪炮声,小宝不放心福禄,说他没见过世面,太憨。我俩去了方家胡同,却找不见福禄和于德顺,跟街坊打听,说是从早上就没见着,也没出门掏粪。我和小宝晚上又去了一趟,还是不见人。
俩人失踪了整整两天。
20号中午,我还在睡懒觉,被小宝叫醒。一睁眼,看见他笑眯眯地拿着份报纸,我拿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新会长新厂长新政策,京师粪业迎来新气象。再往下看,新政府任命了新警察总监,之前的投票继续生效,福禄当上了粪业公会的会长。
我问小宝,杨运星哪儿去了?
“死了。”
直奉联军打进北京那天夜里,杨运星躲进了六国饭店,早上被发现死在饭店厕所,脖子开了口,脑袋被塞进马桶里。
我有点懵,起床抽了半天烟。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报纸上满是粪业的事。南净粪厂改名叫福禄粪厂,于德顺当了新厂长,提出新规定:第一,严格把关,不造假粪;第二,给粪夫提高工资,不准额外收取居民的钱;第三,跑海粪夫和粪厂共享粪道,分早晚时段掏粪。
新规出来,各大报纸一片欢呼,街坊也夸,粪夫按时掏粪,好声好气的,刷马桶都不额外算钱。
小宝找来福禄和于德顺,在砂锅居吃了一顿,特意感谢我,说我帮了福禄大忙。吃到一半,我跟福禄说,杀你表弟的人还没捉到。福禄和于德顺没接话,我也没再问。
和他俩散了,小宝和我讲起他小时候和福禄一起玩儿的事。我问:“怎么从没听你提过?”
小宝说:“我知道你在琢磨什么,是不是觉得他俩杀了杨运星?”
我抽了两口烟,说:“没证据,当然不确定。不过,你真想让我查吗?”
小宝没再说话,我们一路回了西四。
9月份的一天夜里,我半夜闹肚子,起来去厕所。迷迷糊糊坐上马桶,屁股上一凉,惊了一头冷汗,起身一看,是马桶被粪塞得冒了出来,这才想起,这几天刮风下雨,没见粪夫来掏粪。第二天早上,雨还在下,等到中午,来了个粪夫,还没掏粪,伸出手来:“下雨要加钱。”
我跟他讲行业新规,粪夫也不理,提了粪桶就往外走。小宝从外面回来,丢给我一份报纸,嘴里骂:“丫挺的朱福禄!”我打开报纸,硕大的标题——京城已无纯肥,粪业公会形同虚设。
看完新闻,我点了根烟,劝小宝消消气。我问他:“北京走了个段总理,换上个新总统,你觉得变样了吗?”
小宝没接话,骂了一声×。
我说:“杀人的事儿,咱们好解决,可事情要出在人心里头,就难解决了。”
小宝拿起雨伞,让我跟他去福禄粪厂,找福禄和于德顺。我接过雨伞,搁下,说:“以后要找他俩,可能得去六国饭店了。”
太爷爷遇到的这个于德顺,后来成了个名人。1928年,国民党执政后,他还是福禄粪厂的厂长,吞并了很多小厂,并当上了北京粪业公会会长,成为了京城头号粪霸。
建国后,北京市对粪霸重新整改,1951年11月3日,于德顺被市公安局逮捕。据说,当时他在北京城里拥有36条粪道,占地1550亩,名下有100多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