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案 生异相五星连珠 珠市口兵匪杀警(第4/8页)

这个店在宣武门外米市胡同,是家前清就有的老店,打金银珠宝首饰出了名。去德盛号一打听,金簪子果然是店里的手艺,但却有年头了,不太记得是给谁做的了。给了伙计一块大洋,才答应找出老账本看看。十多年前的账本上,有金簪图案样式的记录,记的名字是“东四第五巷王德清”——这人是前清新军的副都统(大约相当于将级军衔)。伙计又往后翻了翻账本,说这东西是王副都统给女儿定做的。他找来一本老相册,翻出一张照片给马有才看:“你说的是不是她?这是当时跟王副都统讨来的,他女儿大婚时候的照片,头上的东西,都是店里做的。”

这是张新娘化了妆的照片,看起来还不到20岁。德盛号本想要来照片挂在店里做宣传,不想王家很快倒了,就没再拿出来。

马有才盯着看半天,说就是她,王果儿。

我点了根烟,琢磨一会儿,跟伙计说:“但这时间对不上吧,你见过这王果儿?”

伙计一笑:“那都多少年前了,当时我才十几岁,大清还跟日本打仗呢(指甲午战争)。她后来不知怎么死了,算起来有快20年了。”说着把照片翻过来,相纸上标记着时间: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

小宝拿过照片看:“别瞎扯,这不是见鬼了吗?”

马有才脸色苍白,愣了半天,说这下真完蛋了。他认定了王果儿是索命的冤魂,“肯定是我们做多了亏心事,报应来了。”

清朝人结婚时的照片,新娘头上的金饰珠宝反映了家庭情况,越繁复越显气派。图片出自《北京城百年影像记》(故宫出版社)

做巡警两年,马有才一直在护国寺附近巡岗,整日要么站着,要么走着,没什么重活儿。但这样当警察,实在弄不到钱,手头紧了就请几天假去拉车。后来,老赵带他抓赌抓嫖,这才学会了点挣钱的手段,“抓赌的时候,能自己留点就留点,大家都这么干。”马有才说,就靠着这点儿收入,自己才能对付着过下去。抓嫖更省事,不用上门,每隔一阵儿,辖区里的暗门子都会主动送几个钱,“说是我们抓她们,实际上是她们花钱雇了我们。”有个山西来的老鸨跟他混得熟,逢年过节还会提点东西串门。没当巡警前,马有才觉得当警察体面,真当了巡警,干这些事又让他觉得不踏实,“我就不该干这些事儿,当巡警不该这么干。”

马有才说完,我陪他抽了会儿烟,问他,你觉得巡警该怎么当?

“我也说不清,但应该不是我这样。”他闷头抽了几口,说:“我还打过人呢,有时候看见拉胶皮的跟马路右边儿乱窜[4],我忍不住就想打他。”

我叫了辆胶皮,让马有才先回家。走之前,把剩下的半盒烟塞给了他,说:“你确实干了很多亏心事,但也没害着谁。鬼魂的事儿,别再想了。”

他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说要是过了这关,自己就不想当警察了,“这哪是当差,不是我们打人,就是人家打我们。再说,啥事都赖我们,恨不得街上有泡屎,都活该警察铲。怪不得八大胡同的窑姐儿都敢骂我们看街狗。”

马有才回去后,却没闲着。晚上9点多,他又来了西四,说打听到有个打杂的老头,从前在王家干过,还住在东四。杂役老头确实记得王果儿——闹拳乱那年,她因为穿了身洋布衣裳,给拳民拿尖刀戳死了,死前还给扒了精光。问他王果儿埋在哪儿,他也说不上来。当时北京城一片乱,他跑出城躲了一阵子,王家后来怎么样,他也不知道。

我问他:“你其实没见着她死?”

老头摇头,说其实王家人谁也没见着她死,是听街上人说的,“那天她清早出了门,就再没回来。”

“要真想打听,你们就问问北小街的阴阳先生。”

阴阳先生翻了20年的记录,没有王果儿的死亡记录,却查到了王果儿女婿的死亡记录:民国元年(1912年)闹兵变[5],东单牌楼失火,被塌下来的木头砸死了。

顺着这条线索,我们打听到了王果儿的女儿:孔云梅。

孔云梅今年二十多,死了丈夫后搬到了海甸(海淀旧称),靠做针线一个人过。我们按照打听到的地址找到她的住处,没找见人。村里人说是“在城里犯事儿蹲了号子”。

城里的王果儿被侦缉队追捕,海甸的孔云梅蹲了号子——马有才琢磨出了问题,问我:“这娘儿俩是不是同一个人?”

我说有这个可能,但得找到人才能确定,“你心里有鬼,看什么都是鬼,别再想老赵小赵的死了,可能都是意外。”这么说,是想让他踏实。

马有才回警署后,我给汪亮打了个电话,让他打听有没有叫孔云梅的女犯。晚上,我在天桥、香厂和八大胡同逛了几圈,打听那个叫张群的土匪头子。这人确实出名,人人都能讲上几段他的事儿,说他敢在大街上跟警察交火,敢抢了银行坐胶皮车回家。但往细了一问,又没人说得上来张群长什么样,在哪儿活动过。忙活了一夜,就知道他是个大胖子,留络腮胡,爱穿大氅,从前在天津混码头,后来弄了把枪,带人抢了几回租界,就成了土匪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