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雪上加霜(第4/4页)

当然,他颇费了一段时间才吃力地讲出这番话。

“好的,伙计,”这位重伤濒死的老水手在苏醒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的职责。被此深深触动的老轮机长答道,“甭去管那些了,伙计!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可怜的兄弟?我相信你好些了吧?”

“呃,就是这儿有些疼,先生,”杰克逊边说边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右胁,“但我挺欣慰的,省得腿受罪了,先生。那儿一点都不疼。”

听了这话,加里·奥尼尔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我随他一起将目光投向了这不幸之人的下肢,只见他一条腿上从大腿到膝盖的油布工作服已被铁板边缘剥去,腿骨上的皮肉也给残忍地剐掉了;另一条腿则连脚带靴子都被压得没了形状,一团血肉模糊,看上去十分可怕。这情景令人作呕。

“他那里没有知觉了,这是个坏兆头,霍尔丹,”这位爱尔兰人对我耳语道,他的声音极低,以免被杰克逊听见。“正如我预料的那样,真的。上帝或许可以拯救他,可我不能。即使咱们竭尽全力,他这辈子也是好不了啦。这可怜的倒霉鬼伤到了脊柱,最多也活不过48小时了,不会错的!”

然而,关于杰克逊的伤势已经治愈无望这一点,他既没有告诉杰克逊本人,也没有向其他任何人发出暗示。

恰恰相反,在这之后他立刻提高了嗓门,装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仿佛一切情形都好得不得了,而我却注意到他的眼中噙着泪水,声音也有一丝颤抖,心弦为之触动,我转过了头。

“好了,你现在不能讲话,老兄,因为我们希望你能保留所有的力气到舱口上面去,上甲板有为你单独备下的舒适房舱,我们会在那儿照顾你,亲爱的,直到你康复为止,一定一定!”他兴高采烈地说着。“嘿,现在,再喝口威士忌,孩子,好让你打起精神来。还有你,霍尔丹少爷,把你偷偷搭在肩上的吊床交出来,好让我们安置杰克逊,让他舒舒服服地开始往上头去的旅程!”

说完,这好心的爱尔兰人就忙着去给斯图达特帮忙,后者同样轻手轻脚地为移动可怜的兄弟做着准备。小心翼翼地把杰克逊放在吊床上并盖好毯子之后,这两个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汉子,用最轻柔的动作扛起这重担,抬着他登上了主甲板,来到服务员准备好的一间特等舱里,把他放在床上并百般关照。

在我和福塞特先生的帮助下,另一个司炉工布兰卡德也上来了,所幸的是他不需要人抬。接着我俩又下去找斯托克斯先生,他拒绝在自己的手下得到照料之前离开锅炉舱。

由于这位老兄只剩一条手臂能握东西,为了防止他从光溜溜的钢梯上滑下来,我俩就从后面支撑着他那肥胖的身躯。三人顺利地到达了机舱这一层,轮机长在此停留了片刻环视四周,并叮嘱了格鲁姆梅特一番话;后者当然还在履行职责。轮机长告诉他把速度进一步放慢,还说既然已经打开了水闸来防止火被扑灭,水泵也再次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了,那就把所有剩余的蒸汽都用来清理舱底。

对于这些命令,还有后面那一大串、我现在已记不得了的指示,格鲁姆梅特均保证认真执行。可怜的斯托克斯先生,他的挑剔和不满跟他身上的肥肉一样多,并且习惯于反复多次地对自己的属下进行这样非故意的骚扰。接着我们三人又继续向上走。跟先前一样,为了防止意外,还是老轮机长打头阵,福塞特先生和我慢慢腾腾地殿后。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一记可怕的撞击声,连我的脑袋里都有了回音。随后便是一阵剧烈的空气震荡,尽管福塞特先生和我死死地抓住机舱的阶梯,把斯托克斯先生夹在我俩当中,并承担着他全身的重量,三人还是险些被这震动给甩下去。

与此同时,曲轴不再转动,机器的所有运转也都停了下来。一股浓热的蒸汽充斥了舱口和我们四周的每一个角落。

注 释

[1]都柏林三一学院(Trinity College Dublin),位于爱尔兰首都都柏林,1592年由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下令兴建,到18世纪已基本形成目前的规模。三一学院是一所综合性大学,占地40英亩,下设7个分院,共有70多个系,是欧洲著名的高等学府之一。(译注)

[2]八击钟,轮船上值班的报时方法,每隔半小时鸣钟一次,12:30、4:30及8:30为一击,依此类推,直至八击表示4:00、8:00及12:00。(译注)

[3]每脚连续擦地两次的舞步。(译注)